山谷里的风,更冷了。
洛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快亮了,咱们也该动身了。”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问题是……咱们该往哪儿走?”
秦晚烟也皱起了眉头,她们逃得匆忙,又摔下悬崖,早就没了方向感。
“顺着溪流往下游走,总能走到有人的地方。”她提出了一个最稳妥的法子。
“等等。”洛序侧过耳朵,好像在听什么。
他现在的五感,比以前敏锐了不知多少倍。
在哗哗的溪水声和呼啸的风声中,他隐约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自然的声音。
“你听。”
秦晚烟凝神细听,片刻后,她的眼神也变了。
“是人声!”
“还有火光!”洛序指向了下游某个方向的尽头,那里的山脊线上,似乎有几个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红色光点。
“肯定是爹他们派出的搜救队!”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悦。
“走!”
有了明确的目标,两人的脚步都快了许多。
秦晚烟虽然大伤初愈,但先天武者的底子摆在那里,走起崎岖的山路来,依旧是步履如飞。
洛序仗着炼气期的修为,也能勉强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溪流,朝着那片光亮快速靠近。
“少爷——”
“秦将军——”
那隐约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
“是苏晚她们的声音!”洛序大喜过望,扯开嗓子就想回应。
秦晚烟却一把按住了他。
“别出声。”她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小心有埋伏。”
洛序心里一凛,暗骂自己得意忘形。
两人放慢了脚步,借着岩石和树木的掩护,悄悄地摸了过去。
又往前走了百十来步,拐过一个弯,前方的景象,让洛序瞬间停住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的河滩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一盏快要熄灭的灯笼,失魂落魄地来回走着。
正是苏晚。
她那张温柔的俏脸上,挂满了泪痕,嘴里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呼喊着。
“少爷……你在哪里啊……你回句话啊……”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悲伤,像一把小刀,狠狠地扎在了洛序的心上。
他再也忍不住了,从岩石后面走了出去。
“我在这儿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地,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她看清月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少……少爷?”
她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声音都在发抖。
“是我。”洛序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我没死,让你担心了。”
“啪嗒。”
苏晚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下一秒,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地朝着洛序冲了过来。
“哇——”
她一头扎进洛序的怀里,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积攒了一整夜的恐惧、担忧和绝望,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少爷……呜呜呜……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洛序的衣襟。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只能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不哭了。”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命硬着呢,阎王爷他老人家,不收。”
温热的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就浸湿了洛序胸口的卫衣。
怀里温香软玉,女孩儿柔软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住地颤抖,带着青草和露水味道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痒痒的。
洛序整个人都僵住了,两只手悬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乖乖,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她怎么了呢。”
他心里胡乱想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轻轻地落在了苏晚不断耸动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笨拙地拍着。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啊。”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胳膊腿儿都还在。”
“我跟你说,我命硬着呢,阎王爷他老人家嫌我话多,把我给赶回来了。”
秦晚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看着那个一向沉稳的苏晚,此刻哭得像个孩子;看着那个总是没个正形的洛序,此刻正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予着最真切的安慰。
她那双锐利的凤目中,多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这边有动静!”
“快!都跟上!”
十几支火把,像是黑夜里燃起的星辰,迅速地朝着河滩这边汇集。
为首的一名队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河滩中央的洛序和秦晚烟,还有扑在洛序怀里痛哭的苏晚。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找到了!”
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少将军和秦将军找到了!他们还活着!”
这一声呐喊,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找到了!”
“太好了!人没事!”
整个山谷,瞬间被此起彼伏的、充满喜悦的欢呼声所淹没。
一名传令兵手忙脚乱地点燃了一支信号火箭,“咻”的一声,一道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中,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是找到人的信号。
很快,更多的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整个山谷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士兵们看着安然无恙的洛序,和虽然穿着古怪但气息平稳的秦晚烟,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这股轻松喜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阵沉重得如同战鼓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人的欢呼。
“踏、踏、踏……”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原本还围在一起庆贺的士兵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潮水般地向两侧退开,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个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影,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洛梁。
他身上那副玄铁重甲,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脸上也布满了被树枝划出的细小口子,整个人看起来,比刚刚打完一场恶战还要狼狈。
但他一出现,整个山谷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那双燃烧着怒火和焦虑的眼睛,穿过人群,越过火光,死死地,钉在了洛序的身上。
洛序怀里的苏晚,早就吓得停止了哭泣,小脸煞白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和旁边的士兵一样,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洛序迎着自己老爹那能杀人的目光,头皮一阵发麻。
洛梁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停下。
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个马上就要被就地正法的死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周围的士兵,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终于,洛梁开口了。
“你还知道回来?”
他的声音,又干又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没等洛序回答,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就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洛序的肩膀。
他像是检查一件货物一样,把洛序从头到脚,粗暴地转了一圈,那力道,大得让洛序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没缺胳膊没少腿?”
“嗯,没缺。”洛序龇牙咧嘴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