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眼神锐利得如同刀锋一般,直直刺向卡慕,“你放水,不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是因为……你觉得没必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没有点破卡慕可能是故意放跑赤井秀一,但这无声的质问比直接指责更令人窒息。
卡慕脸上的笑容再次淡了些,但那双与萩原研二相似的下垂眼里,依旧没什么惧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听出了琴酒的弦外之音。
但琴酒不打算再继续深究。
因为他了解卡慕,就像了解另一个不那么循规蹈矩的自己:卡慕的忠诚毋庸置疑——是对组织的,更是对那个将他从研究所带出来的田纳西的。
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不危害到组织,卡慕这点无伤大雅的任性,他可以容忍。
这种容忍,源于他们童年时期在泥泞和鲜血中建立起来的、对彼此能力和底线的诡异认知。
他们不是朋友,是同类,是互相知根知底的竞争对手——琴酒清楚,逼急了卡慕,这家伙绝对有能力造成更大的麻烦,而且……一个活着的、偶尔能派上关键用场的“怪物”,比一个因为无趣任务而被逼反或者消极殆工的“废物”,对组织更有价值。
“下次任务,别再让我看到你连风向都算不准。”琴酒闭上眼,算是为这次追杀的失利画上了句号。
这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默许——默许了卡慕在一定范围内的“消极怠工”。
卡慕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重新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知道,搬出“训练营”和“田纳西”,就能精准地拿捏住琴酒那为数不多的、近乎扭曲的“包容心”。
“知道啦,小琴。”他懒洋洋地应着,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诚意。
琴酒盯着他,最终冷冷地抛出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记住你的身份,卡慕……你不是独行的野狗,你脖子上套着组织的项圈。有些线,不能越过去。”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卡慕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轻松消失了,眼神沉静下来,与琴酒对视着,训练场内只剩下两人无声的对峙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火药味。
琴酒不再多言,转身,黑色风衣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径直离开了训练场。
留下卡慕一个人站在原地,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身上几处被琴酒肘击命中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擦过破裂的嘴角,看着那抹暗红,眼神晦暗不明。
“记住你的身份……”
琴酒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身份?组织的代号成员?顶尖的杀手?田纳西的……守护者?还是那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注定无法真正自由的怪物?
项圈……这个词真是该死的准确。
他深吸一口气,训练场内冰冷的、带着金属和火药味的空气灌入肺腑。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琴酒的警告他收到了,这次看似是惩罚的对练,更像是一次敲打。
他确实越线了,为了某种连自己都无法完全厘清的私心,在任务中掺杂了个人判断——这在组织里是致命的。
卡慕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带着点散漫的冷漠。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和之后的警告从未发生。
只是,离开训练场时,他的脚步比平时略显沉重。
琴酒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他冰封的心湖上,虽然未能立刻破冰,却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知道,有些界限,他或许永远无法真正遵守;但有些代价,他必须时刻准备支付——为了留在那个人身边,他必须更小心地戴好“组织成员卡慕”这个面具。
两个从地狱般的训练营里爬出来的男人,维持着这种危险而脆妙的平衡。
而远去的赤井秀一,则带着对卡慕那份“人情”的复杂心绪,以及琴酒绝不会罢休的深深烙印,驶向了未知的航程。
*
几天后的夜晚,萩原研二的公寓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窗帘紧闭,将东京喧嚣的夜色与潜在的危险牢牢挡在外面,客厅里,只有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却照不亮围坐在沙发旁四个男人眉宇间凝结的沉重。
萩原研二、伊达航,以及刚刚卸下伪装、眉宇间还带着风尘与警惕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如同过去无数个警校夜晚一样围坐在一起。
只是空气中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与无忧无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凝滞感,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伊达航率先打破沉默,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的外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港口区的事……降谷,诸伏,消息确认了吗?那个代号为“朗姆”的成员倒台,真的……和松田有关?”
——他特意避开了那个代号,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个熟悉的身影离这残酷的现实远一些。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让人难以窥见他眼底翻涌的真实情绪。
过了足足有七八秒,就在伊达航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他才以难以察觉的弧度点了一下头,动作轻微得几乎像是错觉。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刻意伪装出来的冷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沙哑:“组织内部确认了,朗姆派系正在被清算,明面上的说法是因为朗姆想要设计田纳西……”
降谷零吐出那个熟悉而陌生的代号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只有一直注视着他的诸伏景光,才能捕捉到他放在膝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的双手。
——他远不如看上去的那般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