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刚离开酒吧的时候。
田纳西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引擎低沉地启动，车辆无声地滑入夜色。
飞速行驶中，车内却弥漫着一种比窗外寒风更冷的低气压，田纳西紧握方向盘，脚下用力，车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闪电。
刚刚酒吧里的喧嚣已经被远远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
田纳西的目光停留在手腕上——那里，被萩原研二拉扯过的袖口下，皮肤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和那一瞬间的力道。
“萩原研二是认出你了吧？他的表情看起来好震惊的样子。”1046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而且好像很受伤。
这句话1046没敢说出来。
田纳西并没有马上回应，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身上些许沾染上的酒气和混乱感。
“他会认出这张脸并不奇怪。”田纳西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有些沉闷，他摘下口罩，露出的面容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是一片沉寂的冰湖。
还以为戴了口罩，在那样昏暗的环境里对方会看不清自己的样子——结果没有半点用处。
“只是脸吗？”1046不依不饶，“他拉你袖子的动作，可不像只是看到一个长得像的人，更像是确认，是……不敢相信的确认。”
1046这话说的奇怪，但田纳西却听懂了。
田纳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他回忆起那一刻，萩原研二眼中的震惊确实不仅仅源于容貌的相似——那里面有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穿透了“田纳西”这层外壳，试图触碰内里核心的锐利。
“不过好险，他差点就把‘极乐天堂’洒自己身上了。”1046咂舌，“话说回来，朗姆这招可真够毒的，想用这东西控制宫野明美来牵制你？他不知道你的身体根本……”
“他知道与否不重要。”田纳西打断它，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重要的是他动手了，这意味着他越来越急躁了。”
这话一出，车内的氛围更冷了。
“……宿主，你是在生气吗？”1046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田纳西没有否认——他的不愉快非常清晰，像一颗硌在精密齿轮里的沙粒。
他确实提前警告过宫野明美——她很聪明，也足够谨慎，根本不会碰那杯来路不明的酒。
他甚至已经计算好了介入的时机和方式，准备在宫野明美“恰好”避开后，顺手把那个朗姆派来的蠢货处理掉，顺便留下点指向朗姆的“礼物”。
一切本该干净利落。
但萩原研二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
那个笨蛋……带着一种近乎鲁莽的“正义感”就冲上来了。
“从结果看，他帮你制造了混乱，吸引了注意力，你的出手就更隐蔽了。”1046试图安慰他。
“没有这个必要。”田纳西冷冷地回应，“而且，他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这才是他不愉快的核心——那杯酒里的“极乐天堂”是高度浓缩的版本，皮肤接触的生效速度极快。
如果萩原研二真的被泼到……哪怕只是几滴，后果都不堪设想。那种东西一旦沾染，会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和身体，将其变成一具只渴求毒品的行尸走肉。
想到萩原研二可能会变成那样，田纳西胸腔里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轻微地痉挛了一下，这是一种计划外、不受控的情绪反应，让他非常不适。
“所以，你是在担心他？”
“我只是在评估风险，”田纳西立刻纠正，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的身份是警察，如果他在与组织间接相关的事件中染上毒瘾，会引来警方更高规格的调查，增加组织暴露的风险——组织很有可能会先一步处理掉他。”
“好吧，你说风险就是风险。”1046嘀嘀咕咕地，听起来并不完全信服，“那现在怎么办？朗姆这次失手了，但肯定不会罢休……而且萩原警官看样子已经盯上宫野明美了。”
田纳西的目光扫过后视镜，眼神锐利。
“朗姆真是越来越下作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寒意，“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刚获得代号、几乎毫无威胁的新人……”
原本，他只是想慢慢蚕食朗姆的势力。但现在，朗姆把危险的触角伸到了可能波及……无关人员的地方。
这种不愉快，必须用更直接的方式才能消除。
“1046，调整对朗姆派系的监控优先级。重点排查他名下所有可能与药品流通有关的渠道和据点。”
“明白，宿主要开始收网了吗？”
“不。”田纳西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先给他送一份‘回礼’。让他清楚，动我的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要让朗姆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不愉快”。
至于萩原研二……
田纳西的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拂过手腕。
*
安全屋的隔音效果极好，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空气里弥漫着旧家具淡淡的木质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巴罗洛带来的昂贵雪茄的香气。
巴罗洛姿态闲适地坐在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指尖夹着那支细长的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偶尔在鼻尖轻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像一层精心打磨的冰壳，折射出冷静算计的光。
卡慕则背靠着远离巴罗洛的墙壁，双臂环抱，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那双与萩原研二极为相似的下垂眼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与厌烦，视线大多数时候落在房间中央那个沉默的身影上——田纳西。
田纳西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额前黑色的卷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掩去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长裤，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与这间安全屋一样，透着一股被遗弃般的孤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