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说,“我能有什么歪主意,人家孙厂长一直不把底价透露出来,又盛情难却。”
周池也虽然是第一次当书记,却不傻,“我不是那种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从你把摩托车贷款借我,我就知道你不是,但别人不知道啊。对我们来说,也没损失,趁机探探他们的底价?”
周池也不置可否。
林穗就当他配合演出了,“一会还有任务,去约好的一家工厂,您休整一下,咱们半小时后出发。”
周池也:还真把他当牛马使唤了。
一个小时后。
他们出现在南城家具厂里。
这是一家国营企业,去年厂长决策失误,想着所有家具零部件都自己生产,整一套设备都有,结果反成了尾大不掉。
林穗是带着领导来“参观学习”的,所以人家刘厂长亲自接待。
参观过程,林穗不经意透露自己正和南城机械厂谈购买设备的事。刘厂长一听,这不机会来了吗。
“哎,你们何必买新的设备呢,你看,我们这生产线如何,要是你们需要,可以转让给你们。”
林穗惊讶,“转让?这能行吗。”
“行,机器去年才买的,八成新。怎么也比你们谈的便宜。”刘厂长问,“他们给你多少钱?”
林穗用手指比了个8万。
“那不能吧。”刘厂长说,“孙厂长我们还不熟悉,我这就是那买的,当时就已经买了7.5万,现在物价涨了,怎么也要9万吧。”
林穗看了周池也一眼,周池也面无表情点头,“的确是8万。”
他这人不苟言笑的时候,面带凶相,但同时,也给人一种很可靠、不会说谎的感觉。
刘厂长面有难色,“这样吧,我们8成新,就按8折,6.4万给你们。”
林穗笑着说,“刘厂长,这6.4万和8万相差不大啊,而人家是全新的,还有售后服务,技术人员随时跟踪指导,你这旧的坏了,我找谁去。”
刘厂长一听,有的谈,当即就把厂里的师傅,包括车间机械组,和产品组的叫过来。
“你说机械厂也有技术支持,但其他没有吧,我们技术人员能借你两星期。”
林穗表现出兴趣,“这个可以考虑。”
也多亏了自己,上次在县委,跟机械厂经理学了不少,对这家厂也有所了解。
你来我往的一番。
林穗也没立即答应:“这样吧,我和领导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开一家,惠众只是示范工厂,为了带动更多的工厂,形成产业规模,机械厂还会便宜些,这不,晚上约了我们去唱K呢。”
周池也:……
行,我还是静静看着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刘厂长今年的考核比较严峻,要是效益再提不上来,挺麻烦。
林穗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有数,也不卖关子了,笑道:“其实刘厂长,我们可以深度合作。”
“怎么说?”
“你看,社会的分工日益细化,你们做的东西太多了,这样会不堪重负,像抽屉拉手,弧形扶手之类零部件,完全可以外包给别人做,不就轻松了吗?
你想把生产线卖给我们,不也是为了减负吗,就当前账面来说,立即就有几万进账,长远看,生产效率提高,是不是跑得更快?”
林穗做事虽然着急,但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周池也眼皮又是一挑。
这姑娘今天不仅买设备,还打算捞笔订单回去?
原来,这就是她上次说的法子。
正想着,周池也又看见她从那黑色的小挂包里,掏出两张纸和一支笔,心想,这小小的包包可真能装,里面到底还有啥?
“我给你们算一笔账……”
周池也看着姑娘全神贯注在洽谈上,淡定自若,声音清脆,又很诚恳,幽深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审视。
林穗一算账,刘厂长也是服了,他自己都没完全整明白的,这姑娘给她算清楚了。
家具零件外包给别的工厂做,不仅节省了费用,还提高效率。
只是林穗要求再把设备价格降低一点,他还得再跟其他人商量一下,“今晚我去找你们,刚才你说在哪唱歌?豪悦是吧,我就在隔壁开个包间。”
不就是唱歌吗?
他自掏腰包也给请了。
林穗当然知道,要时间给他们消化一下,“行,那就今晚再聊聊。”
就这样,打道回宾馆。
车上,周池也手扶着方向盘,转过头看她,林穗也看过去,男人周正的眉目在光影里,眼睛像个钩子似的,深邃莫测,勾得她心里一跳。
她眼睛一弯,有点得意,“怎么,你是不是有点佩服我了?”
周池也笑了一声,“确实,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姑娘的胆子比肥皂还肥的。”
林穗:“……过奖过奖。”
结果又惹来周池也一声笑。
也不知笑什么。
南城也是个大城市,以后更繁华,娱乐场所更多,在这八零年代末,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景象已经开始露出苗头。
林穗穿着灯笼袖的衬衫,过膝的长裙子,和周池也走上街头,瞬间有种穿越回她在南城创业之初。
不对,她现在不就是回来了吗?
只不过她身边换了一个人。
周池也还是一身白衬衫黑裤子,板正的装扮,但容貌实在太出众,出现的时候,引得包间里的众人一阵惊艳。
孙厂长很会嘛,带了几个靓女过来撑场子。
看见他们立即站起身,过来跟周书记握手。
林穗笑呵呵,“对不起啊,我们来迟了,因为下午去了南城家具厂,刘厂长非拉着我们,想要我们买他的二手生产线。”
就是故意来迟的。
孙厂长一听,神经登时绷紧了,“那厂我知道,他们的生产线还是我们卖给他们的呢,哎呀,二手的有啥好的,当然是新的好。”
林穗呵呵,没说什么。
孙厂长招呼她去唱歌,还让一个俊秀的男小年轻给她倒啤酒,点歌,玩骰子,自己热络的拉着周池也,给他派烟,说悄悄话。
包间里嘈杂,却也是说话的好地方,有些话,被音响声一掩盖就过去了。
但彼此都听得清楚。
周池也听完,看了眼那位已经和小年轻玩开了的林同志,洁白的手指握着骰盅在摇,脸上笑成一朵向日葵。
他眉头拧了拧。
孙厂长以为他不满意,竖起一个手指头,“一万不够,一万五?”
周池也视线看过来,有点凉飕飕的,“我就不用了,不过既然你们生产线的利润空间那么大,不如直接在价格上降下来吧。”
孙厂长愣了一下,笑吟吟,“那不一样。”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周池也声音有些沉,“8.5万还是高了,就8万吧。”
“8万!”孙厂长差点跳了起来。
心想你这是拿的大铡刀吧,这么会砍。
周池也微沉视线又转到,那位正在喝啤酒的女人身上,喊了一声,“林穗同志,你不是说隔壁包间家具厂刘厂长邀请咱们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