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奇异变化,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某种撼动规则的韵律,瞬间成为了这片绝望之地的唯一焦点。
她那过于平静、近乎空洞的眼神,与她周身依旧紊乱躁动、如同即将喷发火山般的能量波动,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强烈的反差,让目睹之人无不心生寒意。
“小小?”林枫心中猛地一悸,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忍不住低声呼唤,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苏小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虚无,越过了墨玄那散发着冰冷威压的身影,越过了一切阻碍,牢牢地、贪婪地、却又带着无尽悲伤地,锁定在囚笼中那个正在承受非人折磨的至亲身上。
然后,她动了。
她缓缓地、一步,接着一步,如同拖着千斤重担,又如同走在通往断头台的阶梯上,向着前方,向着那青色囚笼,向着死亡,亦或是新生,艰难而坚定地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落下,她脚下的岩石都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体内那如同万千刀片搅动的剧痛,让她额角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浸湿了鬓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她走路的姿态,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令人心折的坚定。
那层原本明灭不定的淡金色光晕,再次从她残破的躯壳中弥漫出来。
它不再追求稳定与庇护,而是如同她此刻的生命之火般,摇曳着,挣扎着,却带着一种不肯熄灭的倔强,顽强地抵抗着墨玄无形中散发出的、如同天地倾覆般的恐怖威压。
“哦?”
墨玄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苏小小的身影,带着一丝对“垂死挣扎”的、纯粹的观察兴趣,“还不肯放弃这无谓的抵抗?还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演绎一场飞蛾扑火的戏码?”
他并未立刻出手碾压,反而如同一位耐心十足的观众,好整以暇地环抱双臂,淡漠地注视着,期待着猎物在绝望中能迸发出怎样“有趣”的终章。“也罢,本座便慈悲一次,让你……死得明白。”
“苏小小!立刻停止!你的身体无法承受风钥的冲击!”墨衡焦急万分的声音在众人脑海尖锐响起,试图做最后的劝阻,“那预知景象只是命运长河中无数可能性的一块碎片!命格归位存在延迟、存在干扰、甚至存在无法归位的可能性!任何一点意外,都足以让你瞬间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坤元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咆哮,周身沸腾的煞气几乎要冲破束缚,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墨玄,又担忧地看向苏小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因为林枫一个极其严厉、带着恳求的眼神而强行按捺住。
林枫看着苏小小那决绝而单薄的背影,心脏如同被无数细线勒紧,鲜血淋漓。他读懂了她的选择,那是一种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爱与恨都凝聚于这最后一次冲击的、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志。他心痛如绞,却也知道,这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道路,是他们唯一可能撕开这绝望帷幕的机会。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这个一次次创造奇迹的女孩,能够再次撼动那看似不可动摇的命运!
苏娇娇泪眼模糊,看着姐姐一步步走向那令人心悸的青色光芒,想要冲上去拉住她,却被身形如鬼魅般闪过的老白死死扣住了手腕。
老白那总是带着几分浑浊的眼中,此刻只剩下沉甸甸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他对着苏娇娇,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沙哑道:“丫头……相信她。这是她的劫,也是她的路。”
苏小小对所有的劝阻、担忧、呼喊,都充耳不闻。
她的全部心神,所有的意志力,都如同百川归海般,彻底沉入了体内那三股躁动不安、濒临失控的本源力量之中。
火钥的炽热与暴烈,水钥的绵长与深邃,地钥的厚重与承载……它们彼此排斥又相互依存,因为主人的极度虚弱而难以形成有效的合力,如同三条被囚禁在濒临破碎牢笼中的远古凶兽,发出不甘的嘶鸣与冲撞。
她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催动、压缩、引导这三股力量!
不再是用于防御,也不再是用于攻击,而是按照墨衡之前理论推演出的、那极其危险且不稳定的能量频率,将它们的力量本质,调整到一种奇特的、充满了极致“吸引力”与“包容性”的共鸣波动!
这种波动,旨在超越空间的阻隔,直接呼唤、勾动那游离于此地、被墨玄以绝对力量掌控着的第四把钥匙——风祗之钥!
嗡——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实质重量的能量涟漪,以苏小小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起初这涟漪还十分微弱,仿佛投入巨石湖泊中的一颗小石子。但紧接着,如同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整个风眼核心区域那原本被墨玄梳理得井然有序的风之力,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紊乱!
那原本如同温顺绵羊般环绕囚笼流转的青色能量流,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开始剧烈地翻腾、碰撞!
缠绕在叶知秋身上的那些能量线,其刺目的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那贪婪的抽取速度,出现了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一丝微不足道的减缓!
墨玄脸上那如同面具般的戏谑与淡漠,第一次出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风祗之钥那原本完美无瑕、如臂指使的绝对掌控领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一股同源却带着异质吸引力的力量,正在试图撼动他的权柄!
“倒是……小瞧了你这份求死的决心。”他鼻腔中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手背上那扭曲的星辰疤痕幽光微微一闪,那刚刚开始紊乱的能量场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强行抚平,瞬间恢复了之前的“秩序”。“但,螳臂当车,终究只是徒劳。”
苏小小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闷哼一声,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而出,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洒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强行催动三钥共鸣,对她本就如同破麻袋般的身体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二次伤害。她感觉自己的经脉如同被烧红的铁刷反复刮过,灵魂仿佛要被那三种力量失控的嘶鸣与咆哮彻底撕裂成碎片。
但她没有停止!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地压榨着自身每一分潜力,燃烧着每一缕魂火,将那种危险的“吸引”波动,不顾一切地推向更高、更强!
轰!!!
这一次,引发的动静远超之前!
囚笼周围的空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扭曲与褶皱!无数道细小的、却凝练无比的深青色风刃,不再是受控于墨玄,而是如同受到了源自生命本能的召唤般,凭空凝聚,然后如同扑火的飞蛾,争先恐后地、失控地向着苏小小的方向蜂拥而去!
它们并未攻击,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前赴后继地撞入她周身那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的淡金色光晕之中!
风祗之钥的力量,开始被强行吸引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这无疑证明了方案的可行性!
墨玄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他没想到,苏小小竟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而且是以这种完全不顾自身存在、近乎自杀的疯狂方式!
“既然你执意寻死,本座便成全你!”
他不再抱有任何观察的兴致,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右手抬起,五指弯曲成爪,隔空对着苏小小所在的位置,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意,狠狠一握!
他要以绝对的力量,强行打断这个危险的过程,将这个不自量力、屡次挑衅他威严的蝼蚁,连同她那可笑的希望,一并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凝聚、仿佛携带着整个寂灭风眼核心意志的毁灭性能量,如同无形的、足以捏碎星辰的巨掌,瞬间成型,锁定了苏小小,以无可阻挡之势,碾压而下!
所过之处,空间发出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呻吟,一道道细微的黑色空间裂隙时隐时现,散发出吞噬一切的虚无气息!
“小心!”
林枫、坤元、老白三人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同时暴起!
林枫剑指疾点,无数道璀璨雷符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无形巨掌;坤元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凝聚毕生修为的一拳,带着崩山裂海之势悍然轰出;老白身影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手中短刃闪烁着幽光,直刺巨掌的能量核心!
然而,他们的倾力一击,在那代表着此界天地之威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怜。
雷符如同烟花般在巨掌表面炸开,未能阻其分毫;坤元那足以开山断流的一拳,如同泥牛入海,仅仅让巨掌下落的速度减缓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老白的短刃更是连巨掌的能量外壳都未能穿透,便被一股反震之力狠狠弹开,鲜血狂喷!
死亡的阴影,浓郁得如同实质,瞬间将苏小小彻底笼罩!那毁灭性的气息,让她周身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终极时刻,苏小小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绝望,都毫无保留地、彻底地灌注到了那最后的、也是最极致的吸引之中!
“来吧——!!!”
她发出了一声仿佛不是来自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燃烧着一切的不屈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