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并非与世隔绝的桃源。村长李刚,也就是那日箭退西域杀手的魁梧汉子,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见识过江湖风雨。他将我安置在村中祠堂的偏房,请来懂草药的王老爹为我诊治。王老爹捻着胡须,查看我的伤势后,面色凝重。
“外伤倒还好说,敷些草药,静养便可。只是这内腑震荡,寒气侵体,尤其是颈侧这毒……”他摇了摇头,“老夫只能用药暂且压制,延缓其发作,若要根除,非有深厚内力相助,或是找到对症解药不可。”
我心下一沉,却也知这是实情。那“麻魂针”的毒性阴损,若非玄冲师父当时处理及时,又给我服下了险空山的秘制丹药,我恐怕早就毒发身亡了。
李刚沉吟片刻,对王老爹道:“尽力而为。”又转向我,目光沉稳,“小兄弟,我不管你来自何处,招惹了何人。既然到了李家村,又是我村中儿郎所救,我李刚便不能见死不救。你且安心养伤,村中尚有几分自保之力。只是……那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心中感激,挣扎着想行礼:“多谢李村长……救命之恩,王玥……没齿难忘。”
“王玥?”李刚点点头,没有多问,“你先休息,我会加派人手在村外巡查。”
接下来的几日,我在祠堂偏房静养。王老爹的草药虽不能根治,却也缓解了部分痛苦,至少让我能勉强进食和简单活动。李刚每日都会来看我,有时带来些野味补身,有时只是沉默地坐一会儿。他虽不多言,但那沉稳如山的气质,却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村中的气氛也明显紧张起来。青壮年被组织起来,轮流在村口和附近高地值守,妇孺则被叮嘱尽量不要远离村庄。那日西域杀手展现出的诡异身手,让所有人都明白,这次的麻烦非同小可。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就在我入村第五日的傍晚,村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示警!紧接着是兵刃交击和呼喝之声!
他们又来了!而且这次,似乎来了更多人!
我心中一紧,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抓过床边一根村民给我准备的硬木棍,踉跄着走到窗边。只见村口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厮杀声比上次激烈得多!李刚怒吼的声音夹杂其中,显然已亲自上阵。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家村村民虽勇,但如何能与这些专业的杀手抗衡?他们是因为我才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就在战况似乎逐渐向不利于村民一方倾斜时,村外大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听声音,竟有十余骑之多!
“吁——!”
“前面怎么回事?哪路朋友在此办事?”一个洪亮中带着几分豪气的声音响起。
随即,一阵更加激烈的打斗声传来,其中夹杂着西域杀手惊怒的呼喝和惨叫声。来的这队人马,显然身手不凡,而且……是站在村民这一边的!
战局瞬间逆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村口的厮杀声便渐渐停息。火光下,我看到那些西域杀手丢下几具尸体,狼狈不堪地向山林中遁逃。
李刚带着村民,正与那队突然出现的人马交涉。
我扶着墙壁,慢慢挪到门口。只见祠堂外的空地上,站着十余名风尘仆仆的骑士。他们衣着各异,但大多劲装结束,携刀佩剑,眼神精亮,气息沉稳,一看便知是常在江湖行走之辈。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庞方正,下颌留着短髯,目光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他身后众人,有的彪悍,有的精干,形态不一,却都透着干练。
李刚正对那为首之人抱拳:“多谢诸位侠士仗义出手,解我李家村之围!不知诸位高姓大名,从何而来?”
那短髯汉子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李村长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分内之事!在下杨震,身后这些都是我‘镇远镖局’的兄弟,正要押一趟镖往北边去,路过此地,恰逢其会罢了。”
镇远镖局?我心中一动,这是江湖上颇具名望的一家大镖局,分局遍布南北,总镖头杨定岳更是名震一方的英雄人物。这杨震气度不凡,想必在镖局中地位不低。
杨震目光扫过狼藉的村口和那些受伤的村民,眉头微皱:“李村长,这些是什么人?为何袭击贵村?看其武功路数,不似中土正道。”
李刚叹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我所在的方向一眼,却没有立刻回答。
杨震何等人物,立时察觉,顺着李刚的目光看向祠堂偏房门口扶着门框、脸色苍白的我。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得了然。
“看来,这些人是冲着这位小兄弟来的?”杨震迈步向我走来,他身后的镖师们也好奇地望过来。
我见他目光正气,不似奸邪之辈,又刚救了村子,便点了点头,艰难地拱手:“在下王玥,多谢杨总镖头……救命之恩。”我不知他具体身份,但称呼总镖头总不会错。
“王玥?”杨震走近几步,借着火光仔细打量我,尤其在我颈侧的伤口和虚浮的脚步上停留片刻,“小兄弟伤势不轻啊。看你这年纪,这伤势……莫非与近日险空山之事有关?”
他竟知道险空山之事?我心中警惕,没有立刻回答。
杨震看出我的戒备,爽朗一笑:“小兄弟不必多疑。险空山空远大师德高望重,日前力挫星陨教,此事已传遍江湖,杨某亦是敬佩不已。我镇远镖局与险空山虽无深交,却也素来敬重空远大师的为人。看小兄弟气息,似乎练过些粗浅功夫,又身受西域阴毒掌力(他误判了毒针为掌力)所伤,被这些人追杀……杨某冒昧猜测,小兄弟是否与险空山有些渊源?”
他言辞恳切,分析入情入理,让我心中的戒备稍减。而且,他提及义父时语气中的敬重不似作伪。
我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如今孤身一人,重伤在身,又被西域势力死死追杀,若能有镇远镖局这等正道力量的帮助,或许能有一线生机。更重要的是,我急需知道险空山和师父、罗蛮哥的消息!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透露部分实情:“杨总镖头明鉴,晚辈……晚辈确是险空山弟子。”我没有说出义父和师父的具体身份,只含糊带过。
杨震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只是道:“果然如此。那这些西域宵小,定是星陨教余孽,或是其背后玄阴教派来的杀手了。真是阴魂不散!”
他转身对李刚道:“李村长,这位王小兄弟伤势沉重,此地又已暴露,不宜久留。若信得过杨某,不如让王小兄弟随我等同行。我等此行北上,路途虽远,但兄弟们互相照应,总比他独自留在此地安全。待他伤势好转,或可设法联系险空山。”
李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杨震,显然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他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杨总镖头了。”
杨震又对身后一名面容和善、背着药箱的镖师道:“老陈,你给王小兄弟仔细看看伤,用咱们镖局最好的伤药。”
那陈姓镖师应了一声,上前来为我诊脉。
我看着杨震雷厉风行地安排一切,看着周围那些镖师投来的或好奇、或友善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绝处逢生,竟又遇到了一帮江湖豪杰。
我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但至少,我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那无边的黑暗与追杀了。跟着镇远镖局,北上,或许能避开西域势力的锋芒,或许……能打听到我迫切想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