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黑暗。
凌绝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狭窄得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裂隙中艰难爬行。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剧痛.。胸骨、肩胛、大腿……身体几乎没有一处不痛。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带着铁锈味，呼吸如同破损风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沉重。
身后，来自上方裂隙入口处的微弱天光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无尽的岩石和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不能停下。
青岚宗的那两个弟子一旦逃回，更大的威胁随时可能降临。他必须在这复杂的地下迷宫中，尽可能远离那处煞穴。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如同最坚韧的蔓藤，在绝境中死死缠绕着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他一边爬，一边运转着《燃血功》，艰难地炼化着体内残留的煞髓药力，修复着破损严重的身体。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但也正是这痛苦，让他保持着清醒，证明着自己还活着。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有水声，就意味着可能有更大的地下空间，或者通往别处的通道！
凌绝精神微振，加快了几分速度。尽管这加快的动作让他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裂隙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一股更加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巨大地下暗河的岸边峭壁上。一条宽阔的地下河在下方数十丈处无声而汹涌地流淌着，河水漆黑如墨，看不清深浅，只能听到那沉闷如雷的奔流之声。河对面依旧是陡峭的岩壁，看不到尽头。
而他所处的这面峭壁，并非完全光滑，上面缠绕着一些不知名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藤蔓类植物，提供着些许照明，让凌绝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
一条天然形成狭窄无比如同栈道般的凸起，沿着峭壁向着暗河上下游两个方向延伸，没入远处的黑暗之中。
有路了！
但这路极其危险，狭窄湿滑，下方就是奔流的暗河，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以他现在的状态，走在上面，无异于刀尖跳舞。
凌绝仔细观察着两条路。上游的方向，水声似乎更加轰鸣，空气中弥漫的煞气隐约更重一些。而下游的方向，水势似乎稍缓，那股煞气也淡薄了许多，甚至……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不同于煞气的清新灵气传来？
下游！
几乎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上游煞气浓重，或许有类似煞池的险地，也可能是绝路。下游煞气虽弱，却可能意味着生机，或许能通往地面，有其他出路。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沿着向下游方向的狭窄栈道，艰难地挪动。
过程比想象的更加艰难。栈道湿滑无比，宽不足一尺，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才能通过。重伤的身体让他难以保持平衡，好几次险些滑落，都险之又险地用手扣住岩壁缝隙才稳住身形，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得不将更多的煞髓滴入口中，借助那痛苦而霸道的力量强行刺激身体，维持着行动力。
就这样，沿着暗河峭壁，他如同最顽固的壁虎，一点一点地向下游挪动。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河道开始收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轰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而在右侧的峭壁上，出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那股微弱的清新灵气，似乎就是从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的洞口中散发出来的。
凌绝停下脚步，谨慎地观察着那几个洞口。最大的那个洞口煞气隐隐，最小的那个则毫无气息透出，唯有那个中等大小的，灵气虽然微弱，却相对稳定。
就是这里了！
他小心翼翼地攀爬过去，钻入了那个散发着灵气的洞口。
洞内起初依旧狭窄，但行走数十步后，眼前骤然开阔！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只有两三丈见方。石室顶部，垂落着几根洁白的钟乳石，滴滴答答地落下蕴含着微弱灵气的乳白色水珠，在下方的一个小水潭中汇聚。水潭边，生长着几株通体翠绿形态优雅，散发着柔和光晕和清新灵气的奇异小草！
“石髓乳？伴生灵草？”凌绝眼中终于闪过一抹真正的亮光。
石髓乳乃是天地灵气凝结的精华，对于疗伤和修炼都有奇效，远比他自己粗暴炼化煞髓要温和有效得多！而那几株灵草，他虽然不认识，但能生长在石髓乳旁边，定然也不是凡品！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快步走到水潭边，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危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掬石髓乳，送入口中。
甘甜清冽，磅礴的温和灵气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滋养着他干涸破损的经脉，修复着体内的暗伤，所带来的舒适感与他之前承受的痛苦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连忙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基础引气诀》，此刻用这个更温和的功法吸收石髓乳效果更好，引导着这精纯的灵气修复己身。
同时，他也没忘记警惕，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洞口的动静。
时间缓缓流逝。
在石髓乳的强大功效下，凌绝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断裂的胸骨被灵气包裹滋养，缓缓接续；破损的经脉被温柔抚平，重新变得坚韧；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也逐渐被充盈的灵气驱散。
虽然距离完全康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他暂时摆脱了濒死的状态，恢复了一定行动力。
他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污浊之气，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冰冷。
他取出容器，将水潭中剩余的石髓乳小心地收取一空。然后又看向那几株翠绿的灵草。他尝试着采摘下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咀嚼。
叶片化为一股清凉的汁液流入腹中，随即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进一步加速着伤势的愈合，甚至对神识的恢复都有微弱的裨益。
好东西！
他将这几株灵草也小心地连根带土挖出，用专门的玉盒装好。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资源得到了补充，伤势稳定，实力甚至因祸得福，在煞气和石髓乳的双重作用下，稳固在了炼气三层巅峰，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突破。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处福地，继续探寻出路。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石室时，他的目光忽然被石室角落的一处岩壁吸引了。
那里似乎有一些非天然的刻痕！
他走近仔细查看。只见那面岩壁上，刻着几幅极其古老线条粗犷简陋的壁画！
第一幅，刻画着许多模糊的小人跪伏在地，向着一个笼罩在光芒中的高大身影顶礼膜拜。
第二幅，画风突变，大地裂开，如同触手般的黑色煞气从地底涌出，吞噬那些小人，而那个高大的光芒身影似乎变得黯淡，甚至……碎裂了一部分？
第三幅，画面更加模糊，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混乱，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怪物和破碎的兵器。
第四幅，则是一片空白，似乎被人生生抹去了。
这些壁画意味着什么？是记录某个古老传说？还是暗示着这片土地的某种历史？
凌绝眉头紧锁。他联想到那枚诡异的骨片，以及地脉煞穴的形成。难道这黑山古战场，以及地底的煞气，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与某个古老的变故有关？
他尝试用神识去感知那面岩壁，尤其是被抹去的那部分。
这一次，没有出现骨片那样的恐怖意志冲击。但在他的神识仔细扫描下，那被抹去的空白处，似乎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弱与那骨片同源却更加隐晦的波动。
而且，在这波动之中，他竟然感知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剑意？
不，不完全是剑意。更像是一种将极致杀戮凝聚为一点，破灭一切的枪意或者刃意！虽然残留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决绝和锋芒！
这丝意境一闪而逝，却让凌绝心神剧震！
这种意境，与他杀手的本质，与他修炼《燃血功》后凝聚的煞气，竟然隐隐有着某种契合！
他下意识地并指如刀，模仿着那一闪而逝的意境，对着岩壁虚空一划。
体内那沉寂的血煞之气竟自然而然地顺着指尖涌动，虽然微弱，却凝聚起一股锐利无比的气息！
“嗤！”
一声轻响，他指尖前的空气似乎被割裂，对面的岩壁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纤细却深不见底的切痕！
凌绝猛地收回手指，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只是下意识地模仿，甚至未曾动用多少灵力，竟然有如此效果？！那一丝残留的意境，究竟是什么来头？与这被抹去的壁画又有什么关系？
这地底之下，到底埋藏着多少秘密？
他再次看向那面壁画，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有一种预感，这被抹去的第四幅画，以及那一丝残留的恐怖意境，或许才是此地最大的价值所在！
他尝试着再次去感知捕捉那丝意境，却发现它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再也无法清晰感应到。
但他已经将那种感觉牢牢记在了心里。
必须离开这里了，此地虽然暂时安全，但并非久留之地。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面神秘的壁画，转身毅然走出了石室，回到了暗河栈道之上。
他决定继续向下游前进。
这一次，因为伤势好转，他的速度快了不少。
又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水声越来越大，空气中开始出现新鲜的水汽和风流动的感觉！
有出口！
凌绝精神大振，加快脚步。
终于，在拐过一个弯道后，他看到了光亮！
并非自然天光，而是一种如同萤火虫汇聚而成的幽蓝色光芒。栈道的前方，暗河从这里奔流而下，形成了一道不大的地下瀑布。而在瀑布下方，是一个更大的地下湖泊，湖泊的岸边，生长着一大片大片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奇异菌类植物，将整个地下空间映照得一片朦胧梦幻。
而在湖泊的对岸，隐约可见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宽阔通道入口！通道两侧，还矗立着两尊已经破损不堪爬满发光菌类的石雕巨兽！
那里，通向何处？
凌绝站在瀑布上方，望着对岸那明显非自然形成的通道，心中警兆忽生。
那通道给人一种古老荒凉且死寂的感觉，仿佛已经废弃了千万年。但在这死寂之中，似乎又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
是机遇，还是更大的陷阱？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设法渡过湖泊，进入那通道探查时，他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水声的“沙沙”声，正从下方那片发光的菌类森林中传来，并且正在迅速靠近湖边！
有东西过来了！
凌绝立刻伏低身形，将自己彻底隐藏在峭壁的阴影之中，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下方那片幽蓝的梦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