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天刚擦亮,寒气冻得骨头都在发疼。林解放坐在院里的磨盘上,用一块油布,一遍遍擦拭着他那把老旧的猎枪。枪管在晨光里泛着一层冷冷的青光。
他没抬头,声音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刚要跨出院门的林卫东脚边。
“把你那些神神道道的本事,都给老子收进肚子里!”
林解放把黄铜子弹一颗颗压进枪膛,动作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
“今天,跟爹学学,一个正经猎人,怎么靠眼睛和脑子吃饭!”
林卫东没吭声,默默地接过父亲递来的另一把磨得雪亮的砍刀,别在腰后。
他知道,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昨晚那句“我教”,重若千斤。
父子俩一前一后,踩着薄霜,进了后山。
一踏进那片熟悉的林子,林卫东就强迫自己关闭那与生俱来的异常感知。
他不再去捕捉那些林间跳跃的光点,不再去倾听那些细微到诡异的动静。
他把自己变成一个纯粹的学徒,所有的感官,都交给了身前的父亲。
林解放走在前面,那条伤腿在山林里竟显得格外稳健。他就是这座山的活地图。
“停。”
他突然抬手,蹲下身,捻起一撮半干的野兔粪便,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半个钟头前,一只公的,往那边去了。”
他指着一片不起眼的灌木丛,声音压得极低,
“风从东边来,咱们从西边绕,在那道坎下个套子。”
他手脚麻利地解下细麻绳,三两下就布好了一个最原始的套索陷阱,用浮土和落叶盖得天衣无缝。
林卫东跟在后面,看得心头发紧。这就是老猎人的本事,每一个判断,都来自于上万次的经验,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然而,事情却透着一股邪性。
他们刚布好陷阱,一只色彩斑斓的锦鸡就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藏身的土坡前溜达过去,动静大得别说兔子,连耗子都得吓跑。
换了个地方,刚埋伏好,一只贼眉鼠眼的火狐狸又探头探脑地摸了过来,鼻子在空气里嗅个不停,一双眼睛正好对上林卫东的方向。
林解放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烟杆掰断。
这些东西,搁平时都是好货,可今天,却成了专门来搅局的瘟神!
父子俩一连换了三个猎场,全都一无所获。那些最普通的灰兔子、草兔子,像是提前得了信儿,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林解放累得靠在一棵老松树下喘粗气,看儿子的眼神都变了:
“你小子……是不是天生就招这些成了精的玩意儿?正经东西见了你都绕道走?”
林卫东只能苦笑。他娘的,他也没想到,这该死的“运气”就算关了,还能漏风。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猛地从他眼前的草丛里窜了出去!
是一只兔子!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灰毛兔子!
林卫东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就绷紧了,他本能地就想让那兔子的动作慢下来,让它的弱点在自己眼前放大!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牙关都咬出了血腥味!
这股强行压制本能的念头让他浑身肌肉一僵,脚下瞬间失去协调,
正好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湿滑石头上,整个人失去平衡,连人带枪,顺着一个不起眼的陡坡就滚了下去!
“我操!”
林卫东骂了句娘,在满是枯叶和烂泥的土坑里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刚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抬头,整个人却愣住了。
土坑的最深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边,一窝七八只肥硕的野兔正挤在一起,呼呼大睡。
他这一滚,正好不偏不倚地,把唯一的洞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
下山的时候,林解放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一手拎着三只捆得结结实实的活兔子,一手扛着猎枪,那条伤腿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他拍着儿子的肩膀,感慨万千:
“看见没,小子!这才是过日子的东西,实在!吃到肚子里,踏实!”
林卫东咧着嘴,背上还背着三只,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舒坦。
这一趟,值了。
然而,两人刚走到村口,就发现气氛不对。
打谷场上,围着一圈人,对着一辆眼熟的灰色解放牌大卡车指指点点。
林卫东心里“咯噔”一下。那辆卡车,他化成灰都认得!
周教授和他的助手正站在林家气派的新房院门口,似乎在跟人说着什么。
而这一次,他们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褪色的旧军大衣,背着手,就那么静静站着的老者。
那老者只是站在那儿,整个打谷场的气氛都沉甸甸的。
周教授眼尖,看见林卫东父子,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指着那老者,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卫东同志,你可算回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军区后勤部的陈部长。”
陈部长?军区?
林解放手里的兔子“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陈部长根本没理会周教授的客套,也没看林解放,他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死死地钉在林卫东身上。
他扫了一眼林卫东手里的兔子,一字一顿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林卫东同志,我听小周说,你本事不小,连海里的‘巡海夜叉’都能抓来当下酒菜。”
林卫东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埋在后山深坑里的那具怪物尸体,被挖出来了!而且,来的人,来头大得吓人!
周教授看林卫东脸色不对,赶紧上前一步,笑着补充道:
“陈部长这次来,是代表军区,想跟你,跟你们石村,谈一笔特殊的‘军工订单’。”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林卫东浑身发冷的话。
“我们研究所对你之前捕获的那种生物甲壳,进行了一系列测试……发现它拥有极其惊人的特种性能。国家,现在非常需要这种材料。”
【他娘的,这不是来抢,也不是来讹,是举着红旗来的!】
对方直接把这事儿,拔高到了“国家需要”的层面!
林卫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弯腰捡起父亲掉在地上的兔子,拍了拍上面的土,然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两位“大人物”。
“陈部长,周教授,我就是个农民。”
他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一点波澜。
“这兔子,是打来给我怀孕的媳妇补身体的。至于什么巡海夜叉,我听不懂。”
陈部长闻言,嘴角竟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更多的却是绝对的掌控。
“听不懂没关系,”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打谷场,
“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你这位‘运气好’的农民同志,再帮国家,多找几只这样的‘大螃蟹’。”
他向前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当然,我们不会让你白干。”
“国家需要你的本事,但更需要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