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售货员的眼睛,瞬间直了。
她嗑瓜子的动作僵在半空,嘴里的瓜子壳“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玻璃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浑然不觉。
她看到了什么?
满满一皮箱的,崭新的“大团结”!
红彤彤的票子,一沓一沓,码放整齐,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皮箱里。
百货大楼明亮的灯光照着,票面反射着光,空气里有新油墨的气味。
【我……我眼睛没花吧?】
【这……这是多少钱?一千?两千?不,根本数不清!】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脸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立刻没了。
换上的,是一种极度的、谄媚的讨好笑容。
“哎哟喂,两位同志!大哥!老先生!您看我这眼睛,真是瞎了!”
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把柜台上的瓜子壳扫进垃圾桶,脸上堆满笑,声音格外热情。
“您二位想看手表是吧?我们这儿的手表,可都是全国顶尖的货色!”
“有经典耐用的‘上海牌’,有部队首长最爱的‘东风牌’,还有给女同志戴的、最新款的‘宝石花’!”
“您想看哪款?不,我全给您拿出来,您慢慢挑,慢慢选!”
她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之快,让周围几个原本在看热闹的顾客都皱起了眉头。
但当他们的视线,越过柜台,落在那敞开的皮箱上时,所有人都和女售货员一样,愣住了。
“我的天爷……那……那是一箱子钱?”
“看穿着不像啊,倒像是从乡下逃荒来的,怎么会……”
“别出声!你懂什么,这叫真人不露相!这怕不是哪个南洋回来的大老板!”
议论声压得低低的,挡不住一道道震惊、羡慕、嫉妒的目光,
一下子都落在林卫东和苏文山身上,让他们成了整个百货大楼的焦点。
林卫东对周围的一切像没听见。
他只是伸出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柜台里那款指针修长、设计最大气的“上海牌”手表。
“这个,多少钱一块?”
“一百二十块,外加一张工业券。”
女售货员的声音有点发飘,一边回答,一边心里盘算。
林卫东点了点头,这个规矩他懂。
“工业券我没有。”
他看着女售货员,眼神平静,话说得慢,
“但是,我愿意按黑市的价给你补上。”
“二百四十块,买你一块表。”
用钱代替票证,这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操作。
女售货员愣住了,脸上显出挣扎和为难。
“同志,这……这不合规矩啊,让领导知道了要挨批评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卫东又从皮箱里,抽出了一沓崭新的“大团结”,随意地搁在了柜台上。那沓钱很厚,目测至少有两百块。
他没再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沓钱,然后又指了指手表。
“这多出来的钱,算是给你的辛苦费,让你去想想办法,把规矩‘变活’。”
“这下,合规矩了吗?”
女售货员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钱,眼睛红了。
这比她大半年的工资还多。什么规矩,什么领导,在这一刻全忘了。
她咽了口唾沫,心一横,牙一咬,脸上再次露出热情的笑容。
“合规矩!太合规矩了!为人民服务嘛,规矩活一点,才能更好地服务您这样的贵客!”
她动作很快,一边手脚麻利地将手表包好递给林卫东,
另一只手则将柜台上那沓钱扫进自己的大口袋里。整个过程很快,旁人看不清动作。
周围的顾客都看呆了。
他们第一次知道,钱,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用。
林卫东接过手表,没看。
“这个,给我来五块。”
“什……什么?”女售货员以为自己激动得听错了。
“我说,这种手表,给我拿五块。”
林卫东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我一块,我爹一块,我娘一块,我媳妇一块,我弟弟一块。”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女售货员彻底懵了。
一块一百二十块的手表,在当时,已经是一个普通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奢侈品。
可眼前这个人,居然像在供销社买五根麻花一样,一买就是五块!
她心里翻腾着: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家里是开印钞厂的吗?
五块手表,连票带钱,一千多块啊!就这么眼都不眨地花出去了?
不光是她,整个百货大楼里的人,都被林卫东这大手笔,震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们看着林卫东的眼神,已经从好奇、敬畏,变成了惊奇的目光。
“好……好的!马上!我马上给您拿!”
女售货员回过神来,声音都在发抖。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碰见大主顾了。
她手忙脚乱地,又取出了四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在众人注视下,卖给了林卫东。
光是这五块手表,林卫东就花掉了一千二百块钱。
可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缝纫机在哪?”
林卫东问道。
“在……在那边!二楼!我带您去!”
女售货员跑出柜台,亲自引路。
林卫东拎着箱子,跟在后面。
卖缝纫机的售货员早就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正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看到林卫东受到经理的恭敬对待,她立刻站得笔直,脸上堆满了笑。
“同志,您要买缝纫机?我们这儿有‘蝴蝶牌’的,‘飞人牌’的,都是沪市来的名牌!”
“哪种最好?”
“当然是‘蝴蝶牌’的,一百五十块一台!踩起来顺滑,走线又密又匀,是最好的!”
“好,就这个,给我来一台。”
林卫东大手一挥,
“还有自行车,‘飞鸽牌’的,也给我来一辆。要二八大杠,能载重的那种。”
“还有……收音机,‘红灯牌’的,也来一个。”
“还有那边那个的确良布料,天蓝色的,给我扯二十尺!”
“还有那个大白兔奶糖,给我称十斤!对,十斤!”
林卫东在百货大楼里,指点着要买的东西。
他每说一样东西,都让周围的人,心脏跟着狠狠抽搐一下。
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三转一响凑齐了!
这可是这个年代,无数家庭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凑齐的结婚顶配套餐!
可今天,就在他们眼前,被一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在不到半小时内,一次性,全都买齐了!
而且,还附赠了收音机、的确良、十斤大白兔奶糖等一系列,在当时看来,同样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所有人都麻木了。他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苏文山跟在林卫东身后,也是一脸的恍惚。
他看着女婿大把大把地花钱,每花一笔,他的心就跟着哆嗦一下。
可同时,他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想到,当这些锃光瓦亮的东西,运回石村时,
那些曾经在背后戳他们家脊梁骨的人,会是怎样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最终,当林卫东拎着大包小包,走出百货大楼时。
他身后,跟着一群毕恭毕敬的售货员,簇拥着,帮他把沉重的缝纫机和崭新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百货大楼的经理都惊动了,亲自出来,握着林卫东的手,满脸堆笑。
整个百货大楼,没有一丝声响。
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目送着他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里面才“轰”的一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天呐,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领导的子弟,下来体验生活的。”
而始作俑者林卫东,却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他看着堆在面前,小山似的“战利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两万块钱,花出去一小半,就换来这么多东西。】
【这感觉,真他娘的爽!】
【接下来,就是该考虑,怎么把这些大家伙,伪装成‘土特产’运回去了。】
他看着旁边,同样一脸震撼,激动得嘴唇哆嗦的苏文山,笑着说道:
“爹,您看,这钱是不是花得,特别值?”
苏文山看着那些崭新的物件,激动地重重点了点头。
“值!太值了!”
“卫东,爹这辈子教书,讲究‘书中自有黄金屋’,可今天才知道,实实在在花钱买来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可是……”
他话锋一转,又开始担忧起来,
“自行车、缝纫机,这都是大家伙,咱们怎么带回去啊?火车上可不让带啊!”
林卫东拍了拍那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锃亮的横梁,神秘地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爹,您就瞧好吧。”
“我保证,让咱们体体面面地来,更要体体面面地,把这些宝贝,一件不少地带回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