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扫过灵佑宫,院中的矮案上摊着半成型的沙盘。
赤焰屈指弹出一点焰光,橙红火舌掠过沙盘,泥胚瞬间凝作琉璃,星瑶和玉灵凑上前,看着眼眼前的精致的楼宇,惊叹不已。
“溟哥哥!你来了,快看,我们的离星宫做好了!”玉灵突然蹦起来,晃着满是泥点的手冲门口喊。
沧溟踏进门,玄袍上还沾着议事厅的烛烟,闻言抬眼,目光落在沙盘上,点头赞许道:“很不错。”
星瑶和赤焰同时躬身行礼,沧溟伸手想扶,指尖却顿在半空,轻声说道:“私下无需多礼。”
赤焰直起身,垂着眼道:“礼不可废,圣子。”他刻意加重了“圣子”二字,沧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圣子,这是离星宫的沙盘。”赤焰侧过身,对星瑶递了个眼色,“星瑶,这里你最熟,给圣子说说?”
沧溟拱手作揖:“有劳星瑶姑娘……”
星瑶咬了咬唇,她本不想在沧溟面前提离星宫的旧事,可瞥见赤焰眼底的示意,只好上前,指尖点向沙盘中央最高的塔楼:“这是万书阁,离星宫的藏书之地,里面有历代典籍,从天文历法到田间农事,无所不包。”
她指尖划过琉璃铺就的宫道,从炼丹房指到演武场,连阁顶的镇星纹都细细说明。沧溟听得认真,待她说完,再次躬身:“多谢星瑶姑娘。”
“圣子客气了。”星瑶回礼,说道:“听阿焰说,你要在幽冥兴农,我还记得几卷农书,回头默写出来给你,还有本《异植录》,里面记了一些作物,或许能用。”
沧溟深深作揖:“沧溟代幽冥百姓,谢过星瑶姑娘。”
“灵佑姑姑在幽冥创了破晓,让大家能在曲水立足。我没什么能耐,不过读过几本书,喜好摆弄些花花草草,若能帮上忙,也是我的荣幸。”星瑶的声音轻了些。
赤焰眼眶有些发热;沧溟也动容,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对星瑶躬身行礼。
“哎哎哎!”玉灵突然叉着腰喊,满手泥印子在衣襟上蹭了蹭,“你们这是演哪出?行礼来行礼去的,累不累啊!”她揉着腰晃到三人中间,“忙活一天了,我肚子都叫了,整点吃的呗!”
三人同时抬眼,院外的夕阳正沉在树梢,金红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玉灵一把拽住沧溟的胳膊,晃了晃:“溟哥哥,难得聚一起,你别走了,咱们一起吃饭吧!”
“好,我让人去备。”沧溟说道。
星瑶却道:“我和玉灵去吧,就当谢圣子这段时间的照拂。”她说着拉过玉灵,两人拎着墙角的菜篮往灶房走,玉灵还回头冲他们做了个鬼脸。
院里只剩下赤焰和沧两人,沉默像潮水漫上来。许久,沧溟先开口,声音有些发哑:“焰,我还是想你叫我名字,我们不该这么生分。”
赤焰的喉结滚了滚,眼底掠过一丝悲凄,他别过脸,望着远处,低声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太放肆了。你是圣子,我该敬重你。”
“霄……”沧溟的心猛地一揪,伸手想去碰赤焰的鬓角:“我们不必这样。”
赤焰转过身,眼眶通红,泪水在睫上打转:“沧溟,赤霄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赤焰,我们都该把她忘掉。”
沧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赤焰的脸颊只有寸许。他看着赤焰眼底的泪,自己的眼眶也热了,声音微颤:“是我没护好你……”
“不怪你。”赤焰别过脸,声音有些发颤:“你也身不由己,是我自己太傻。以后不会了。”他从怀中摸出块刻着“霁渊”二字的玉牌,递过去,“以后我也不该再去霁渊阁疗伤,这令牌还你。”
沧溟接过令牌,指尖刚碰到,令牌就化作点点灵光散了。“你早不用令牌,霁渊阁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花丛后,星瑶拎着菜篮的手紧了紧。她刚回来取姜,却撞见这一幕:赤焰泛红的眼眶,沧溟僵在半空的手,还有那散作流光的令牌。
她没有打扰,转身悄声离开………
“吃饭啦!”玉灵的声音撞开院门:“瑶姐姐把菜都摆好了,再不吃要凉啦!”
赤焰和沧溟跟着她往偏厅走,刚进门就愣了:桌上摆着四碟一汤,虽说都是普通食材,但摆盘与色彩搭配都很讲究。
“这是你们做的?”赤焰伸手碰了碰盘沿,眼底满是惊讶,“也太厉害了。”
“主要是瑶姐姐厉害!”玉灵一屁股坐在凳上,朗声道:“我就帮忙洗了菜……”
星瑶把筷子分给众人,浅笑道:“幽冥的吃食偏生冷,这一个多月你不在,我没事就自己瞎琢磨,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她说着拿起桌边的青瓷酒瓶,拧开软木塞时,酒香轻悠悠地飘出来,“圣子难得来,一直没谢过你这些日子的照拂,我敬你一杯。”
“圣子不喝酒。”赤焰突然伸手按住瓶口,指尖抵着星瑶的手背,“他说酒乱心智,平时滴酒不沾……”他顿了顿,想起当年风蚀崖,那时沧溟误喝了他酿的果酒,醉得灵力四散,把百里内的灵兽都引来了,两人在雪域里追着跑,沧溟差点把他甩下悬崖。
星瑶的指尖捏着瓶身顿了顿,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快。
沧溟却道:“无妨,今日高兴。”
见状,赤焰不好再阻,星瑶给四人都满上酒杯。玉灵率先举着杯子蹦起来:“干杯!”四杯相碰,清脆的声响落进暮色里。
“焰哥哥,”玉灵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含糊地问,“今天议事厅找你干嘛呀?是不是要给你升官?”
赤焰失笑,喝了口酒:“哪有什么官,就是让我接着带护卫队训练。”
“你答应了?”星瑶放下筷子,眉头微微蹙起,“你刚入幽冥,根基还不稳,带着一队人,怕是会招人眼。”
赤焰点头,却看向沧溟:“圣子是护卫队的正式领队,我只是代训辅助,无妨。”
星瑶这才松了口气。
赤焰放下酒杯,声音压低了些,只对着沧溟说:“你虽是圣子,却总躲着事务,大家对你不熟,就算是同期的人,真愿为你拼命的也没几个。你要掌幽冥,不能没有自己的人。这三十个护卫队,就做你的第一支亲兵。我计划从他们开始练,慢慢扩编,建一支只听你号令的圣子卫。只要他们够强、够忠,不怕镇不住幽冥卫。”
沧溟抬眼盯着他,眼底映着烛火的光,沉默了片刻,只轻轻“嗯”了一声,却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啪!”一声闷响,沧溟突然趴在了桌上。三人吓了一跳,玉灵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哎?这才喝了一杯就醉了?溟哥哥的酒量也太差了吧!”
沧溟猛地抬起头,眼神蒙着层水汽,直勾勾地盯着赤焰,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人就往外跑。
“我先送他回去,你们先吃!”赤焰被拽得一个趔趄,急忙回头喊了句,脚步却被沧溟带得飞快。
两人冲出灵佑宫,沧溟竟不是往霁渊阁的方向,而是往城外飞。夜风卷着他的玄袍,长发拍在赤焰脸上,赤焰急得拽了拽手腕:“沧溟!你要带我去哪?”
“风蚀崖……”沧溟边跑边喊,声音飘在风里,带着醉后的执拗。
赤焰一愣,心都提起来了:“这么晚去风蚀崖做什么?”他突然想起什么,当年沧溟就是在风蚀崖醉的,要是现在被学员撞见圣子拽着他疯跑,传出去岂不是威风扫地,以后还怎么带护卫队?
“等等!”赤焰急中生智,拽住沧溟,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霁渊阁了,我们先去拿好不好?”
沧溟猛的顿住脚步,转过头眨了眨眼,眼底还蒙着醉意,却真的不跑了,只攥着赤焰的手,含糊道:“……那快拿。”说着拽着赤焰手腕,掉头就往霁渊阁的方向跑。
赤焰被他拽得踉跄,后背却已惊出薄汗:还好,醉了的沧溟,还是信他的。
沧溟拽着赤焰冲进霁渊阁。见着架上的玉簪就往赤焰手里塞,转身又把案上的鎏金笔递过去,赤焰接了又悄悄放回原处,指尖触到他递来的暖玉时,忍不住抿嘴偷笑: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沧溟,像个攥着糖要分享的小孩,幼稚得可爱。
可沧溟见自己递出的东西全被放回,耳朵尖慢慢耷拉下来,连脚步都慢了些,眼底透着几分委屈。
突然他眼睛一亮,猛地推开书架后的暗门,“吱呀”一声,门后暖光漫出来,赤焰跟着进去,脚步猛地顿住:暗室的布局竟和曲水城聚灵阁的房间一模一样。
更让他心口发紧的是架上的东西:破风剑放在剑架上,唤月埙摆在锦盒里……
墙上挂着四幅画,赤焰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画纸。第一幅是小赤霄坐在灵佑宫的屋顶,翘着脚吹埙,身旁站着银发小少年,静静望着他,是沧溟教他吹埙的那天;
第二幅里,她站在雪雕背上,风把衣摆吹得猎猎,沧溟在远处望着她。
第三幅最晃眼,画里的“赤霄”穿粉白襦裙,发间簪着珠花,沧溟站在她身后,赤焰记得这是在曲水时,赤霄第一次穿梳女装……
最后一幅是夜里的屋顶,赤焰独自举着酒坛,月光洒在他侧脸,暗处的阴影里,有人握着剑,目光死死锁着他,是沧溟的轮廓。
“这些……”赤焰的指尖颤了颤,眼眶突然红了,刚要开口,沧溟已把破风剑和唤月埙塞进他怀里,又转身拿起架上那件赤红锦衣,抖开了披在他肩上。
沧溟带着醉后的哑,但却隐藏不住声音里喜悦:“这是在曲水时给你定制的……喜欢吗?”
赤焰呆呆地看着他,玄袍的衣摆扫过他的脚踝,恍惚间,自己好像还是那个敢在雪地里追着沧溟喊“溟哥哥”的赤霄。
突然,沧溟抬手解开外袍的衣带,玄色长袍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月白中衣。
赤焰惊得赶紧捡起外袍,往他身上裹:“你干什么?着凉了怎么办!”沧溟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滚烫,眼神像燃着的焰,死死盯着他。
那目光太灼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急切,赤焰的身子不由自主绷紧,指尖都发了麻。
“你看……”沧溟拽开中衣领口,苍白的胸膛上,赫然印着个“霄”字。
他抓过赤焰的手,指尖凝着灵力,在赤焰掌心慢慢写下“溟”字,灵力带着酒气的暖,烫得赤焰心尖发颤。
写完后,沧溟仰头看着他,头微微扬着,像讨赏的小孩,得意道:“嗯,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赤焰被这幼稚的举动逗得哭笑不得,眼眶却更红了。刚要开口,沧溟突然拽过他,紧紧抱住他,力道大得惊人,勒得他喘不过气,似乎生怕他跑了。
“霄,别走……”沧溟的下巴抵在他颈窝,声音发颤,酒气混着热气喷在他皮肤上,“你说的我都答应,我不要圣子之位,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你不离开……霄,我喜欢你,从灵佑宫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这几年,我没一天不想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沧溟的眼泪滴落在赤焰的脖颈上,湿湿凉凉的。
赤焰被抱得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
他看着沧溟泛红的眼尾,感受着他身上的酒气和暖意,突然偏头,咬上了他的唇。沧溟惊了一下,却没躲,缓缓地张开唇,迎了上去。
赤焰的动作却急切起来,熟练地撬开他的唇齿,带着点压抑多年的狠劲,舌尖探入他的喉间。赤焰的身体如火在燃烧,恨不得把沧溟吞噬,与他融为一体。
二人紧紧拥吻着。
不知何时,赤焰的衣带被解开,沧溟的指尖顺着赤焰的脊背往下滑落,赤焰感受到那略带冰凉的温柔抚触,猛地回神:我在做什么?沧溟醉了,我怎么能趁人之危?!
他猛地推开沧溟,力道没轻没重,沧溟踉跄着退了两步,眼底的醉意散了大半,呆呆地看着他。
赤焰别过脸,赶紧捡起沧溟散落在地上的衣袍,颤抖着挂在屏风上。
然后慌乱的披上衣服,手忙脚乱的系着自己衣带,声音发哑:“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不等沧溟回应,转身就往外跑,脚步有些踉跄,像身后有火在追。
沧溟看着赤焰慌乱的身影,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暗室,唇上还留着赤焰的温度。
眼底的热意还没散,却慢慢沉了下去。片刻后,他转身走向净莲池,玄袍随手扔在池边,纵身跃进泛着蓝光的池水里。水花溅起,冰凉的池水漫过胸膛,却没压住心口那点越燃越旺的火,只让他低声叹了口气,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影子,眼底满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