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去,教场里就被一阵金铁交鸣的脆响劈碎。
赤焰与沧溟踏入教场时,正见场中两道身影缠斗,护卫队的辰廉攥着铁剑,剑刃擦着甲字队学员的肩头划过,带起一串血珠;那学员左臂已垂在身侧,显然伤得不轻,却仍梗着脖子,举刀欲扑。
“住手!”
赤焰的声音还未落地,人已经到了。
他指尖扣住辰廉手腕猛地后扯。断剑“当啷”砸在地上,辰廉踉跄两步,抬头见是赤焰,喉结滚了滚,却仍不服地瞪着对手:“是他先……”
“护卫队集合!”赤焰没容他说完,转身面向散在教场各处的三十人。话音刚落,脚步声骤起,不过数息,三十人已列成三排齐整队列,肩线紧绷。昨夜只一句“辰时教场聚”,没人敢迟到。
赤焰的目光像淬了霜,直直钉在辰廉身上。少年额角沾着泥污,袖口被剑划开大口子,却仍梗着下巴,一脸不服气
“私下斗殴,把刀刃对准自己弟兄,道歉!”赤焰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教场的余响。
辰廉抿紧唇,腮帮子绷得发紧:“是他骂您是灵族叛徒……”
“道歉!”赤焰陡然厉喝,灵力顺着声线漫开,教场的晨雾竟似凝了一瞬。辰廉浑身一震,撞进赤焰冷得吓人的眼神,终是不情不愿地朝那甲字队学员拱手,声音闷得像含了石子:“对不住。”
那学员嘴角撇出一抹得意,偷偷抬眼瞥赤焰。赤焰眸色一沉:“心不服,便跪下道歉。”
“我……”辰廉猛地抬头,却被赤焰身上的威压逼得膝盖发软。
他咬着牙,指节攥得发白,终究“咚”地砸在青石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里掺了委屈:“对不住。”
“同伴犯错,同组三人袖手旁观,全队无人规劝,”赤焰的目光扫过整支队伍,字字如铁,“全体,道歉。”
“唰”
三十人齐齐屈膝,膝盖撞地的闷响连成一片。
“对不起!”喊声震得晨雾散了些,教场外围观的学员全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谁都没见过这般狠厉的立规。
“辰廉,私斗,鞭三十;同组三人失责,各鞭十!”
赤焰解开外袍,露出线条利落的后背,转身对执鞭的护卫道,“我为领队,管教不力,鞭五十!”
刑鞭带着尖啸落下,少年闷哼一声,一道暗红血痕瞬间炸开。
执鞭的护卫红着眼,手却不敢停,赤焰立过规矩,刑不打空。辰廉咬着牙没喊疼,同组的小个子却已渗出泪,后背的血顺着腰侧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小朵血花。
“没吃饭啊!”赤焰见鞭势渐缓,冷声道。
执鞭人一咬牙,鞭梢再落时,赤焰后背也添了道深痕。五十鞭毕,他接过下属递来的外袍披上,血很快透过衣料,在玄色布面上晕出深色印记。
他走到队列前,声音依旧稳如磐石:“你们是要上战场的人,将来要把后背交给彼此。平日切磋可以,但生死搏斗,对手绝不能是自己人。今日这顿鞭子,记不住的,下次加倍。服不服?”
“服!”三十人齐声高喊,声音里没了方才的茫然,只剩沉甸甸的敬畏。
这时沧溟上前一步,玄色衣袍扫过地上的血渍,眼神冷得像寒泉。他扫过围观的人群,在那那甲字队学员身上停留了片刻,注视着眼前的三十人,说道:“从今日起,我是你们的教官,赤焰为代教。你们,是我的圣子护卫队。”
灵力悄然散开,教场的温度骤降。
“往后,对护卫队不敬者,便是对我沧溟不敬。”
那甲字队学员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行礼。”赤焰沉声道。
三十人转身,对着沧溟齐齐叩首,额头触地时发出整齐的闷响:“我等誓死护卫圣子,护卫幽冥!”喊声冲破晨雾,震得人耳膜发烫。
教场里所有学员见状,皆俯身下跪,附和的喊声如潮:“誓死护卫圣子,护卫幽冥!”
誓师的余响还绕着教场石梁,西侧已被青绳圈出半片场地,专给护卫队的训练区。沧溟又让人收拾了相邻的营房,三十张木床挨得紧实,桌上摆着一模一样的陶碗,连铺盖的褶皱都透着“同吃同住”的规整。
直到暮色漫进营房,训练才散。辰廉被两个同伴架着进门,后背的鞭伤刚敷上草药,黄褐的膏剂混着未干的血,沾得衣料发黏。
“轻点!”他嘶着气,刚坐下,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众人抬头见是沧溟,慌得手忙脚乱去扯外衣。
“圣子!”三十人齐齐起身,连声音都带着慌。
沧溟摆摆手,玄色衣袍扫过床沿:“不必拘谨,让我看看伤口。”
辰廉几人对视一眼,终是慢慢褪下外衣。后背的鞭痕纵横交错,旧伤叠着新伤,刚敷的草药被血浸得发黑。沧溟抬手,指尖泛出淡蓝灵力,轻轻覆在辰廉最深的一道伤上。
暖意瞬间漫开,原本泛着红肉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淡化,不过数息,只剩一道浅粉的印子。
营房里静得只剩呼吸声,有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辰廉猛地翻身,“咚”地跪在床上,同组的三人也跟着跪下:“谢圣子疗伤!”
沧溟扶着辰廉的胳膊把人拉起来,目光扫过众人发红的眼:“你们心里,是不是怨赤焰罚得重了?”
辰廉垂着头,攥着拳,低声说道:“不敢……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发颤:“是那甲字队的人先开口,说赤领队是灵族的叛徒,是混进幽冥的奸细,还骂我们是叛徒的狗……”
沧溟点点头,沉声道:“所以你该明白,赤焰为何非要罚你。”
辰廉抬头,眼里满是茫然,又轻轻摇了摇头。
“赤焰到幽冥不过三月,外人对他的误解本就深,”沧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们是他亲手挑的人,你们的每一步,在外人眼里都是他的影子,你们动手斗殴,人家不会说‘辰廉冲动’,只会说‘看,叛徒带的人就是没规矩’。”
沧溟望着营外的夜色,低声说道:“如今你们是我的护卫队,肩上又多了层分量,你们的错,便是我这个教官的失责。”
辰廉的喉结滚了滚,眼里慢慢蓄了泪:“圣子,我们错了……”
“不是你们错了,是以往的规矩错了。”沧溟转过身,目光扫过所有人:“从前幽冥卫各队为战,队友都似陌路,可护卫队不同,你们要护的是我,更是幽冥,往后上了战场,不止是你们三十人性命相托,而是整个幽冥卫都是该彼此托命的同伴。”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若将来有人骂幽冥卫是废物,你们也要像今日这般,挥刀砍向自己的弟兄吗?”
众人齐刷刷低下头,草席被攥得发皱。辰廉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我们只护圣子,只对圣子忠心!”
沧溟道:“我是幽冥的圣子,护我,便是护幽冥的万千生灵。你们要战,不是为我一人,是为这幽冥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弟兄。”
话音刚落,三十人齐齐跪下,膝盖砸在木床和草席上,震得陶碗轻响:“我等愿为圣子,为幽冥,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沧溟看着他们通红的眼,轻轻颔首:“起来吧,伤口刚愈,早些歇息!”
营房的烛火映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帘落下,众人才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