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光渐渐暗了下来，墨衍望着赤霄紧绷的背影，终于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赤霄在躺椅上翻来覆去，听见墨衍半天没动静，反倒坐了起来，皱着眉瞅他：“你今天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墨衍赶紧摆手，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耳根，“没人欺负我。”
“那你支支吾吾干啥？”赤霄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膝盖上，眼里带着点不耐烦的关心。
墨衍的手指在桌角划了个圈，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跟圣子，是怎么认识的？”
“嗨，我当多大事呢。”赤霄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抓了抓头发，“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有一次喝醉了”
墨衍点点头。
“就那次认识的呗。”赤霄说得轻描淡写，“后来知道他在风蚀崖修炼，我就厚着脸皮跑去找他了。当时哪知道他是圣子啊，要是早知道，估计我也不敢找他帮我训练。”
“你想进幽冥卫的事，”墨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要是让圣子知道，说不定……”
“算了吧。”赤霄嗤笑一声，摆手打断他，“那家伙小气着呢。为这点事去找他，指不定怎么看我笑话。”
“圣子小气？”墨衍愣住了，推了推眼镜，指着她腰间的剑和手腕的护腕，“你这剑，这护腕……一看就不是凡品，不是他送的吗？”
“送东西倒是大方。”赤霄摸着剑柄上的“破风”二字，撇撇嘴。
“我说的是他那性子，跟块万年寒冰似的。”
见墨衍一脸不信，她忽然坐直了，冲他招手，“呆子，你过来。”
墨衍不明所以，迟疑着走到她面前。
“脸凑近点。”赤霄仰着头，冲他眨眨眼。
墨衍懵懵懂懂地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下一瞬，赤霄的指尖在他额头上狠狠搓了一把，像揉面团似的。
“呀！”墨衍吓了一跳，猛地后退半步，脸“腾”地红透了，连脖子都泛着粉，眼镜歪在一边，手捂着额头，呆在那里。
“你看，这有啥？”赤霄拍了拍手，一脸理所当然，“可他呢？稍微靠近点，能直接把人掀飞！”
墨衍半天没回过神，换作谁被这么搓额头，都会脸红心跳吧？
圣子那哪是小气，分明是……赤霄欺人太甚。
可这话他没敢说，只看着赤霄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只剩无奈。
赤霄没注意他的神色，又躺了下去，望着屋顶的破洞叹气：“除了这个，还特爱较真。稍微不按他的意思来，就冷着张脸，半天不理人，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你说是不是很小气？”
她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嗨，不提他了。反正我也练得差不多了，幽冥卫进不进也无所谓，以后估计跟他也没啥交集了。”
墨衍望着她浑然不觉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啊，体术练得越来越厉害，年纪也长了，怎么这情商，还跟小时候那个抱着柱子喊娘的丫头似的，一点没长。
他摇摇头，转身去收拾桌上的零件，金属碰撞的轻响里，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叹息。
赤霄从墨衍家回来时，天边最后一点霞光刚被暮色吞掉。
推开家门，就听见织布机“咔嗒咔嗒”的轻响。
“回来了？”青萝抬头，眼里带着笑，手里的梭子没停。
“墨小子那屋够清静吧？”
“嗯。”赤霄踢掉沾了泥的鞋，往矮凳上一坐，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下巴搁着手背，活像只泄了气的小兽。
青萝放下梭子，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点打趣。
“没想到我们霄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要不是这几天媒人踏破门槛，我还真没觉得，我们家姑娘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呢。”
“阿娘！”赤霄猛地抬头，脸颊泛着红，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我才不嫁人，我要一直跟你守着这屋，织布，打架，多好。”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青萝走过来，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马尾，指尖划过她耳后。
“这几天来的那些后生，我瞧着有几个不错的。比如东市李家那小子，虽看着木讷，却踏实……”
“阿娘！”赤霄往旁边躲了躲，耳根红得更厉害，声音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青萝被她逗笑了，索性挨着她坐下，声音放软了些：“那你说说，衍儿怎么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脾性你最清楚。如今他在司星署当差，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正经差事，日子定能安稳。”
“那个呆子？”赤霄猛地拔高声音，手摆得跟个拨浪鼓，“我欺负他都欺负够了，哪能嫁给他。”
“你白天不还说跟他定了终身？”青萝故意逗她，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
“要不就把这话坐实了？衍儿哪点不好？模样周正，性子纯良，对你又言听计从，绝不能欺负你。墨叔叔看着你长大，知根知底的，多好。”
赤霄绞着手指，气急败坏，“阿娘你瞎操心！墨衍刚进司星署时，多少媒婆踏破他家门槛，那些姑娘要么家世好，要么性子温柔，他一个都没看上，能看上我？”
她抬眼，撇了撇嘴，“你看我这脾气，动不动就踹他、骂他，他见了我躲都来不及，要他娶我，还不如杀了他。”
她忽然凑近青萝，声音压得像耳语：“阿娘，你说他是不是真呆子？整日就知道捣鼓那些铁片子、破图纸，见了姑娘都不敢多看一眼，不是呆子是什么？”
青萝看着女儿浑然不觉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赤霄去风蚀崖，多少人家来给墨衍提亲，那孩子总是红着脸摆手，说“等赤霄回来再说”。
她原以为今日赤霄当众那么说，墨衍定会趁机表明心意，没成想……
“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办？”青萝换了个话题，拿起织了一半的布，指尖拂过上面的花纹，“总不能真的跟我织布吧？”
“阿娘，就不能让我歇两天吗？”赤霄往椅背上一靠，耍赖似的。
“我在风蚀崖练了三年，骨头都快散了，玩几天怎么了？”
“行，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青萝笑着点头，“阿娘多织几匹布，还养得起你。”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丝狡黠，“要不……跟圣子说说，去他那做个守卫？”
赤霄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阿娘你想什么呢！我做他护卫？他那么厉害，一根手指头就能掀飞我，该他护卫我才对。我才不要为这点事去求他。”
青萝看着女儿气鼓鼓的样子，微微一笑，“行吧，随你。先歇着，往后的事，慢慢想。”
油灯的光在墙上投下母女俩的影子。
赤霄望着墙上跳动的光影，忽然觉得，或许歇一歇着也不错，至少不用想那些烦人的测试、提亲，还有那个总是冷冰冰又让人捉摸不透的沧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