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有间客栈的后巷里,萧瑟与秦离的重逢,带来的不仅仅是十二年故旧的激动,更有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谜团。
“掌香官……龙封之棺……活物……”
送走秦离后,萧瑟独自一人回到了客栈的房间。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坐在桌边,将这几个冰冷的词语,在唇齿间反复咀嚼。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乱。
与秦离的会面,像是在他原本就迷雾重重的复仇之路上,又投下了一片更浓、更诡异的阴影。他本以为,自己的敌人是明确的——赤王,白王,以及那个高高在上,默许了这一切发生的父皇。他的目标也很简单,查明真相,讨回公道,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现在,一个远比隐官更古老、权力大到可以废立君王的“掌香官”浮出水面。一口封印了数百年,里面可能锁着一个“活物”的青铜古棺,成了所有事件的核心。
这盘棋,瞬间变得陌生而恐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棋手,精心布局,准备将军,却在掀开棋盘的一角后,发现棋盘之下,还连接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名为“深渊”的棋局。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喜欢失控,更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十二年前,他就是因为看不清棋局,才被人当成棋子,随意地丢弃。他不想再重蹈覆覆辙。
“不行……”萧瑟喃喃自语,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力量,他现在有了。由天斩剑气重塑的经脉,每一天都在带给他新的惊喜。那种力量在四肢百骸间流淌的感觉,是他敢于重回天启的最大底气。
人手,他现在也有了。秦离带回来的三十五名青铜卫精锐,以及遍布城中的三十二名眼线,是他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可以信赖的臂膀。
可这些,还不够。
面对掌香官这种级别的对手,仅仅依靠武力和情报,无异于以卵击石。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核心的证据。他需要一把,能真正撬动这盘棋局的钥匙。
那把钥匙,会是什么?
萧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张面孔,无数个名字。
最终,一个名字,在他心底,变得无比清晰。
瑾宣。
五大监之首,执掌隐官,那个权倾朝野,却在琅琊王案后,选择了诡异沉默的大太监。
那个在有间客栈,被神秘面纱女子,刻意提起的,关键人物。
萧瑟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通了什么。
琅琊王叔光明磊落,一生忠君爱国,为何会与一个太监私交甚好?隐官,是皇帝的爪牙,是悬在所有王公大臣头顶的利剑。王叔他,不怕被人诟病,不怕引来父皇的猜忌吗?
除非……王叔与瑾宣公公的交往,本身就是父皇默许的。
甚至,是父皇安排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萧瑟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那瑾宣公公在琅琊王案中的沉默,就绝非简单的明哲保身。他的沉默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秘密。
或许,他知道当年那场冤案的,所有真相。
隐官,这个北离王朝最神秘,最令人恐惧的机构,它的总部,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所在。
我必须进去看一看。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萧瑟心中滋生。
他知道这有多危险。隐官总部,被称为“不落之城”,是天启城里,除了皇宫之外,防卫最森严的地方。据说,那里机关重重,高手如云,进去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十二年前的他,或许会因为冲动而闯进去。但现在的他,不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桌边,重新坐下。他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他将秦离留下的那卷羊皮地图,在桌上缓缓展开。上面,用朱砂标记着青铜卫在天启城内的七个秘密据点和三十二名暗桩的分布。
这是他们十二年来,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成果。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一个位于皇城西北角,一个毫不起眼,名为“大理寺废狱”的地方。
“这里……”萧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曾经是关押重刑犯的监牢,后来因为一场大火,被废弃了。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废狱的地下,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直接通往……隐官的总部外围。
这是当年,琅琊王叔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秘密。王叔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若是哪天父皇要治我的罪,我便从这里逃走,去做个逍遥快活的江湖人。”
一句玩笑话,却成了今日,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知道这条通道,在十二年后,是否还存在,是否已经被人发现。
但他必须去试一试。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机会。
他看着地图,脑海中开始飞速地构建着潜入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所有危险。他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冷静,那股属于皇子的,运筹帷幄的本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
他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三下。
门外,立刻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回应。
“少帅。”
是秦离,他一直守在门外。
“秦离,进来。”
秦离推门而入,看到萧瑟那坚定的眼神,心中一凛。
“少帅,有何吩咐?”
“我要去一个地方。”萧瑟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隐官总部。”
“什么?!”秦离的脸色,瞬间大变,“少帅,不可!那里是龙潭虎穴,太危险了!”
“我知道危险。”萧瑟看着他,眼神不容置疑,“但,我也知道,那里,藏着我们最想要的答案。”
他指着地图上的那个位置。
“你还记得这里吗?大理寺废狱。”
秦离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当然记得。当年,王爷就是带着他和年幼的少帅,发现那条密道的。
“少帅,您是想……”
“对。”萧瑟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必须进去。”
他看着秦离那依旧充满担忧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不是十二年前那个冲动的少年了。我只去探路,不会贸然行动。”
他的话,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秦离看着眼前的少帅,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知道自己,劝不住,也不该劝。
他们等了十二年,不就是为了等到今天吗?
“属下明白了。”秦离单膝跪地,“属下愿为少帅,赴汤蹈火!”
“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萧瑟将他拉起,“我需要你,在外面,接应我。同时,帮我做一件事。”
“少帅请吩咐!”
“把我要去隐官的消息,想办法,告诉百晓楼里的那位靳先生。”萧瑟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那么喜欢看戏,这么精彩的戏,怎么能少了他这个观众?”
他知道,靳百川那个家伙,绝不会真的只当一个观众。他一定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自己这次凶险的潜入,加上一道,最稳妥的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