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山神庙。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的脸。
白王府长史苏慕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萧瑟的心里。
比赤王白王,离龙椅更近的人。
还能有谁?
那个高坐于天启城,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父皇。
会是他吗?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让萧瑟浑身发冷。
他宁愿相信是两个哥哥要杀他,也不愿相信是自己的父亲。
“萧瑟,吃点东西吧。”
雷无桀递过来一只烤好的野兔。
萧瑟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
司空千落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银枪,她看了看萧瑟,又看了看旁边闭目养神的靳百川,心里有些烦躁。
这一路上,麻烦就没断过。先是赤王,再是白王,现在又冒出个神秘的“隐官”。
去剑心冢的路,怎么就这么难。
她走到靳百川身边,踢了踢他。
“喂,小师叔,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靳百川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担心什么?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萧瑟。
司空千落气结。
“你!”
萧瑟忽然站起身,走到靳百川面前。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盯着靳百川的眼睛。
“关于隐官,关于我父皇,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靳百川摊了摊手。
“我知道的,都是些陈年旧事,说了你也不爱听。”
“说。”
萧瑟的态度很坚决。
靳百川叹了口气,从火堆里拨了拨木柴。
“隐官,是太祖皇帝设立的。初衷,是为了监察百官,防止权臣坐大。它就像皇帝悬在所有臣子头顶的一把剑,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但是,”他话锋一转,“剑,是死物。用剑的人,才是活的。当握剑的手开始犹豫,或者动了别的心思,这把剑,有时候就会自己选择要砍向谁。”
“它甚至,会砍向握剑的手。”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萧瑟听懂了。
靳百川是在告诉他,隐官可能已经失控,或者,父皇对朝局的掌控,已经不如从前。
这比父皇要杀他,更让他感到心惊。
这意味着,天启城那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还要深不见底。
就在庙内气氛凝重之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庙门口。
正是白天在悦来客栈见过的那个蓑衣斗笠男。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瞬间戒备,握紧了兵器。
“别紧张。”
靳百川摆了摆手。
“自己人。”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缓步走到萧瑟面前,单膝跪地。
“青铜卫,秦离,拜见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萧瑟看着他,心情复杂。
“起来吧。”
秦离站起身,目光却充满了审视,他扫过雷无桀,扫过司空千落,最后落在了靳百川身上。
“殿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这些人,不可信。”
秦离的话,直接而尖锐。
“一个来历不明的书生,一个只知打打杀杀的毛头小子,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殿下与他们为伍,太过危险。”
雷无桀当场就炸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怎么就不可信了?”
司空千落也是俏脸含霜。
萧瑟抬手,制止了他们。他看着秦离。
“那在你看来,谁可信?”
“青铜卫!”
秦离斩钉截铁。
“琅琊王府旧部,遍布天下。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属下可在一月之内,为您召集三百精锐!他们,才是殿下真正的依仗!”
“然后呢?”
一直没说话的靳百川,忽然开口了。
“召集三百精锐,然后浩浩荡荡地陪着他去剑心冢借剑?还是直接杀回天启城?”
秦离被问得一滞。
靳百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不,你是在害他。你把他推到明面上,让他成为所有势力的靶子。你这是愚忠。”
“你!”秦离怒视着靳百川。
“殿下!”他不再理会靳百川,而是转向萧瑟,眼神里带着一丝悲壮和决绝。
“琅琊王府的旗,倒了十二年了。我们这些旧部,就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黑暗里等了十二年!”
“现在,您回来了。您是王府唯一的血脉,是我们的少主帅!”
他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殿下,属下只问您一句!”
“琅琊王府的王旗,您,敢不敢扛起来?!”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在萧瑟的脑海中炸响。
扛起王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的萧瑟,而是背负着琅琊王府三百多条人命,背负着无数旧部希望的领袖。
意味着他要与整个天下为敌。
他,敢吗?
他,配吗?
萧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庙外,更多的黑影浮现。
一个,两个,十个……
他们都穿着黑衣,气息内敛而强大,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和秦离一样的火焰。
他们都是青铜卫。
他们都在等。
等他们的王,给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