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鸠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嶙峋乱石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不留丝毫痕迹。巨石平台上,只留下顾言四人和下方依旧奔腾不休、轰鸣震天的兽潮,以及那头被一针毙命的妖鹰尸体,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几个家伙,神神秘秘的,到底想干嘛?”石猛挠了挠头,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困惑和未散的警惕。那名为“灰鸠”的修士最后看顾言的眼神,让他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吴用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的兽潮洪流:“不管他们想干嘛,刚才若不是那人出手,顾兄弟恐怕就危险了。只是……他们似乎对顾兄弟格外关注。”他说着,也忍不住看了顾言一眼。
墨辰面色凝重,走到平台边缘,仔细观察了片刻兽潮的流向和强度,沉声道:“兽潮势头虽猛,但并非毫无规律。看方向,主要是向西北和正西方向倾泻,我们所在的东南方向山脊,暂时算是安全区,但绝非久留之地。”
他转过身,看向顾言:“顾兄弟,那灰鸠所言,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他们提到的上方石洞,或许真是一处落脚点。兽潮不知何时才能平息,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固的据点恢复灵力,从长计议。”
顾言点了点头,他正有此意。方才抵抗妖风和搏杀妖兽,灵力消耗巨大,后背初愈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亟需调息。更重要的是,灰鸠三人的出现,以及他们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需要时间梳理。
“墨兄所言极是。那便上去一看,但需万分小心,提防有诈。”顾言谨慎道。
四人再次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向山脊上方攀爬。一路上,果然发现不少妖兽踩踏和撞击的痕迹,甚至有几处狭窄的石缝被庞大的兽躯硬生生撞开,可见下方洪流的恐怖力量。
攀爬约一炷香时间,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壁之下,果然发现了一个幽深的天然石洞。洞口颇为隐蔽,被几丛坚韧的枯藤遮掩大半,内部空间却不小,足以容纳十余人,而且干燥通风,并无异味,显然没有大型妖兽盘踞。
吴用仔细探查了洞口内外,又用罗盘反复确认:“没有阵法痕迹,也没有近期生灵活动的气息,应该是安全的。”
四人这才鱼贯而入。洞内光线昏暗,但结构稳固,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心安。
石猛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吁了口气:“他娘的,总算能喘口气了!这一天,比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还累!”
墨辰取出月光石镶嵌在洞壁,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洞穴。他沉声道:“抓紧时间恢复。吴兄,麻烦在洞口布下隐匿和预警阵法,尽可能遮掩我们的气息。”
吴用连忙点头,取出阵旗忙碌起来。
顾言寻了一处角落盘膝坐下,吞服丹药,闭目调息。《寂灭心经》缓缓运转,引导着药力修复着身体的细微损伤,同时炼化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补充消耗。幽冥煞气在经脉中无声流淌,带来一丝丝冰冷的力量感,也让他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洞外,兽潮的轰鸣声如同永恒的背景音,震得洞壁微微颤抖。洞内,一时间只剩下四人悠长或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压抑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顾言的心神却并未完全沉入修炼。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灰鸠三人相遇的每一个细节。
那名为“磐石”的壮汉,其防御力简直匪夷所思,那面龟甲盾绝非普通灵器,其上流转的符文古老而晦涩,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不朽意蕴。
持剑的“冷刃”,剑法快、准、狠,毫无花哨,每一剑都直指要害,是纯粹的杀人技,其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非出手,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而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便是那“灰鸠”。他看似是三人中负责交涉、略显跳脱的一个,但那双看似随意的眼眸深处,却藏着洞悉一切的冷静。他使用的灰色骨针,威力惊人,更带着一丝让顾言幽冥煞气都产生微弱共鸣的“寂灭”特性,虽然本质截然不同——那骨针的寂灭,更偏向于“消亡”、“终结”,而幽冥煞气则是“死寂”、“归虚”。
他们对自己“幽冥”特性的探究,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友是敌?
还有那名黑衣女子,她与这三人是一伙的,但她似乎更加急切,甚至不惜动用“寻踪蝶粉”这种手段。她口中的“宗门古籍”又记载了什么?
烈风和他的炎阳谷,此刻又在何处?是否真如灰鸠所说,正在酝酿更疯狂的报复?
一个个疑问在顾言心中盘旋,交织成一张模糊而危险的网。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隐藏在寻常修真界之下的古老秘密的边缘,而这一切,都与他体内的幽冥煞骨有关。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兽潮轰鸣声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吴用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洞口的光线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洞内的气息也被更好地封锁起来。
石猛已经打起了轻微的鼾声,他消耗最大,睡得也最沉。
墨辰则在一旁默默擦拭着他的法器,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思考着当前的困境和未来的出路。
就在这时,顾言闭合的眼睑微微一动。他那远超同阶的神识,捕捉到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兽潮轰鸣完全掩盖的——叩击声?
声音来自……洞外岩壁的某个方向?很有节奏,轻轻三下,停顿,又两下。
不是妖兽撞击,更像是某种暗号!
顾言猛地睁开眼,眼中紫金光芒一闪而逝。他看向墨辰,墨辰也几乎同时抬起头,眼中带着同样的惊疑,显然也察觉到了那微不可察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悄然起身,无声无息地移动到洞口附近,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被兽潮扬起的尘埃遮蔽,外面一片昏暗。但在下方不远处,一块凸出的岩石后面,似乎有一个娇小的黑影,朝着洞口的方向,再次做出了那个叩击的手势。
是那个黑衣女子!
她竟然去而复返,而且还找到了这里!她是怎么避开吴用的阵法感知和下方依旧危险的兽潮余波的?
黑衣女子似乎知道洞内的人发现了她,她不再叩击,而是快速打了几个手势。那手势颇为古老复杂,并非寻常修真界通用讯号。
墨辰看得一头雾水。
但顾言的瞳孔却是微微一缩!这手势……他似乎在顾家某本极其古老的杂闻游记中见过只鳞片爪的记载,像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用于极端危险环境下进行隐秘沟通的暗语!
那女子手势的意思是:“危险”、“速离”、“陷阱”?
她是在警告他们?什么危险?谁的陷阱?
就在顾言试图解读更多信息时,那黑衣女子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极大的恐怖,身形猛地一颤,毫不犹豫地向后一仰,如同融化的影子般,瞬间消失在岩石之后,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几乎就在她消失的下一秒!
一道狂暴、炽热、充满暴怒杀意的灵识,如同无形的烈焰风暴,猛地从远处扫过这片山脊!这道灵识强大无比,远超筑基期,几乎达到了金丹初期的门槛!
灵识粗暴地掠过石洞,吴用布下的阵法光幕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险些直接崩溃!
洞内,顾言和墨辰瞬间脸色煞白,死死压制住自身气息和灵力波动。熟睡的石猛也被这股恐怖的威压惊醒,骇然欲绝,被吴用赶紧捂住嘴巴。
那灵识在此地盘旋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搜寻着什么,其中蕴含的怒火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片刻后,或许是未能发现具体目标,或许是兽潮干扰太大,那道可怕的灵识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洞内四人,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背。
“是……是烈风?”石猛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他怎么变得这么强?!”
墨辰脸色难看至极:“不一定是修为突破,可能是动用了某种禁忌秘法,或者……携带了宗门赐下的重宝!灰鸠说的没错,他真的要发疯了!”
顾言沉默不语,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黑衣女子冒险前来警告,紧接着这道恐怖的灵识就扫了过来……这意味着,他们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了!
是灰鸠三人?他们故意指引我们来此?这就是所谓的“陷阱”?
还是另有其人?
那道灵识的强度,绝非普通筑基修士能够抗衡。继续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顾言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必须立刻离开!趁他现在可能还未完全锁定我们的具体位置!”
墨辰毫不犹豫地点头:“走!”
吴用慌忙收起阵旗,石猛握紧巨刀。
四人冲出石洞,甚至来不及分辨方向,循着兽潮相对稀薄、且与那灵识来源相反的区域,一头扎入依旧混乱危险的黑暗山林之中。
暗夜低语,危机四伏。信任与背叛,求生与陷阱,在这兽潮汹涌的幻妖境内,交织成一曲致命的旋律。
而他们,已然身陷旋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