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被人强行从长春宫拖回碎玉轩后,温芳就被禁足了。
胤禛下了令,命她待在碎玉轩内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
可这道禁令并没能封住她的嘴。
她日日都在碎玉轩的院子里,对着宫墙外嘶声大喊。
“华妃害人!曹琴默害人!”
她的声音从尖利慢慢喊到沙哑,反反复复控诉着相同的罪状。
她说,华妃和曹琴默当日就计划借昭慧公主的婚事,在端妃分发的贺喜香里下了阿芙蓉,想以此一箭双雕,既拉端妃下水,又谋害皇后娘娘的龙胎。
她说,她们埋在碎玉轩海棠树下的那壶酒,里面嵌了麝香,是为了去母留子,只不过是用量没掌握好,才害得她的孩子直接没了。
她还说,欣贵人的早产,就是丽嫔刻意推搡争执造成的,为的也是去母留子,好抢走欣贵人的孩子。
……
起初,宫人们只当她是失子后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
可她说得次数多了,那些话就像带着刺的藤蔓,悄悄爬满了宫墙角落。
因为芳贵人日日将宫中搅闹得不得安宁,加上那些话语指向明确,华妃年世兰也有了几分心虚和烦躁。
她不能再任由温芳这么喊下去。
于是,她寻了个机会,向胤禛进言:
“皇上,芳贵人如今神志不清,整日胡言乱语,扰得后宫人心惶惶,实在不成体统。”
“臣妾以为,她既已疯癫,留在碎玉轩也是徒生事端,不如将她移去冷宫吧,也好让她静静心。”
胤禛抬眸,静静地看着华妃。
他看着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心虚,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
这一刻,他心中开始怀疑,芳贵人那些听起来荒诞不经的疯话,也许并不全是疯话,其中或许有几分真。
旁的事情,他或许可以暂时搁置,可以权衡。
可是芳贵人口中那句——
华妃曾设计想要借端妃的手,打掉皇后的孩子。
这话,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胤禛的底线。
他和柔则的孩子,尤其是这个孩子是他们经历隔阂、和解之后再度拥有的孩子,意义格外不同。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他下手。
哪怕华妃最终没能成功,哪怕只是未遂的念头,也足以让他心生警惕,必须给予敲打和训诫。
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后宫妃嫔如何安置,是宫务。你该去请示皇后,她才是后宫之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年世兰微微僵住的脸上,又补了两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分量:
“皇后处事公允,自有决断。你既协理六宫,更应恪守本分,遵循规矩,凡事多向皇后禀报,不可擅专。”
年世兰心头猛地一沉。
她听出了胤禛话里的敲打之意。
他不仅驳回了她的提议,还明确提醒她,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和委屈涌上心头,夹杂着被看穿的心虚。
她意识到,在皇上心中,皇后那个老妇的地位,或许比她一直以来以为的,要重上许多。
她垂下眼睫,掩去其中的不甘,低声应道:
“是。臣妾……明白了。”
墨兰即将临盆,早已免了晨会,静心待产。
年世兰想要去景仁宫求见,墨兰也以身子沉重、需要静养为由,一概不见。
皇后不开口,就没有人能越过皇后去处置温芳。
于是,温芳依旧日日在碎玉轩里,时哭时笑,时喊时骂,将那几句控诉翻来覆去地念着,像一枚埋在后宫里的钉子,硌得某些人坐卧难安。
墨兰生产过两次,她和白泽林都是熟门熟路。
这次生产没有费太多力气,阵痛发作后不过两个时辰,孩子就顺利降生了。
胤禛刚下朝,就听说皇后发动了,立刻摆驾景仁宫。
他刚到不久,内殿就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健康的阿哥,母子平安!”
稳婆欢喜地出来报喜。
胤禛悬着的心落下,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他朗声大笑:
“好!好!皇后辛苦了!”
中宫再度生子,是大喜事。
胤禛当即赐名七阿哥为弘晟,并给予了墨兰最大的体面,赏赐如流水般送入景仁宫,又下令内务府,七阿哥的满月宴必要办得风光隆重,普天同庆。
墨兰坐足了月子,调养得宜,气色恢复得很好。
出月子后,她终于恢复了中断数月的晨会。
这第一次晨会,华妃年世兰少见的没有迟到。
她甚至比所有人都更早到达景仁宫,早到墨兰还没梳洗打扮好。
正在寝殿内为墨兰梳妆的芳若和崔槿汐得知消息,都感到诧异。
崔槿汐一边为墨兰簪上一支赤金凤尾玛瑙步摇,一边笑着轻声说:
“华妃娘娘今日倒是难得,竟如此守规矩,来得这般早。”
芳若冷哼一声,低声道:
“这些日子,碎玉轩芳贵人日日夜半的叫喊,怕是叫得咱们这位华妃娘娘,一直都不得安眠呢。”
墨兰端详着镜中雍容华贵的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笑。
她语气平静无波:
“动作再快些吧。本宫也去看看,她今日准备了何种说辞,来说服本宫处置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