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书房内的烛火，将楚凤辞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
她手中的那封来自江南的密信，已经被她反复看了数遍。信纸的边缘，因她指尖无意识的用力，而微微卷曲。
苏清寒静立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从她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中，感知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蠢货！”
终于，楚凤辞将信纸往桌上重重一拍，吐出两个字。这两个字，饱含着极致的鄙夷与嘲讽。
苏清寒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
信是宋清雅亲笔所书，字迹娟秀，内容却触目惊心。
皇太女楚云鸣，带着她的正夫柳子铭，以“巡游江南”为名，实则游山玩水。她本想借此机会，效仿话本里的风流才子，博一个“与民同乐”的美名，顺便享受江南的繁华与温柔。
然而，她终究不是楚凤辞。
楚凤辞的巡游，是武装巡游，是雷霆手段下的民心收服。
而她的巡游，却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她毫无节制地彰显着皇家威仪，所到之处，地方官员为了逢迎，层层加码，大肆铺张，搞得百姓怨声载道。她那草包一样的脑袋，对此不仅毫无察觉，反而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威望所致。
更致命的，是她的正夫，柳子铭。
柳子铭出身京城世家，到了这繁华迷眼的江南，很快便被那些别有用心的盐商、士绅们，用糖衣炮弹腐蚀得不知今夕何夕。他仗着皇太女正夫的身份，开始插手江南的盐铁私务，为自己的家族牟取暴利。
而皇太女楚云鸣，竟对丈夫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多有纵容。
短短一月，江南官场，便被他们搅得乌烟瘴气。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只算是“蠢”。
真正让楚凤辞说出“蠢货”二字的，是信件的后半部分。
江南之地，自古便是前朝余孽和各种秘密会社盘踞之地。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白莲教”。他们煽动民意，鼓吹“天下将乱，弥勒降世”，在底层民众中，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楚云鸣和柳子铭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给这些本就蠢蠢欲动的人，递上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据宋清雅的情报，白莲教已经暗中串联，以“清君侧，诛妖夫”为名，煽动了大量因皇太女巡游而利益受损、或是本就心怀不满的民众，准备在楚云鸣途径杭州西湖时，发动一场“兵谏”。
名为“兵谏”，实则，就是要当众羞辱，甚至刺杀这位大楚的储君！
而更让楚凤辞眼神冰冷的，是宋清雅在信末提到的一个名字——楚云瑶。
宋清雅的商队，在与江南士绅的接触中，隐约发现，三皇女府的势力，早已渗透到江南，并且，与这次白莲教的异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真是好手段。”
楚凤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瞬间就看透了楚云瑶的全盘计划。
如果计划成功，皇太女楚云鸣，轻则声名狼藉，威望扫地，储君之位岌岌可危；重则，当场横死，尸骨无存。
届时，女皇震怒之下，必然会彻查江南。而白莲教和那些被煽动的愚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她楚云瑶的头上。
而她，则可以顺理成章地，以“贤德”之名，成为储君之位的最佳候选人。
甚至，她还能反咬一口，将“勾结反贼，谋害储君”的罪名，栽到自己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凤阳王楚凤辞的头上！
毕竟，谁都知道，她楚凤辞和皇太女，素来不和。
“她这是算准了，无论皇太女是死是活，我都会是最大的嫌疑人。”楚凤辞冷笑道，“甚至，她可能还希望我出手去救。只要我动用了北地的兵马，一个‘藩王拥兵自重，干涉地方政务’的帽子，就稳稳地扣下来了。”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针对皇太女，实则将她楚凤辞也一并算计进去的，恶毒无比的死局。
救，还是不救？
苏清寒看着楚凤辞，没有说话。他知道，王爷的心中，自有决断。
救，就是与虎谋皮，引火烧身。
不救，眼睁睁看着皇太女去死，楚云瑶上位，对自己未来的威胁，只会有增无减。一个愚蠢的对手，远比一个阴狠的对手，要好对付得多。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烛火，在静静地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许久，楚凤辞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清寒，你觉得，我们的女儿，可爱吗？”
苏清寒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自然。弄玉是我见过，最漂亮，最可爱的孩子。”
“是啊。”楚凤辞的眼中，闪过一丝为人母的温柔，“昭华勇武，玄逸空灵，弄玉聪慧。他们都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上，那眼神，却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我曾以为，我可以慢慢来。用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去经营黑土城，去打造我的工业王国，去积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等到那个时候，再堂堂正正地，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但是，我等不及了。”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楚云瑶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这一次，她敢谋害储君，下一次，她就敢将屠刀，伸向我的孩子。”
“我不能给我的孩子们，留下一个如此肮脏、如此危险的世界。我不能让她们的头顶，永远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她转过身，看着苏清寒，凤眸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与杀意。
“所以，我决定了。”
“我要救楚云鸣那个蠢货。”
苏清寒心中一震：“王爷，这恐怕会……”
“我知道。”楚凤辞打断他，“我不仅要救她，我还要让她，对我感恩戴德，让她从此以后，成为我在朝堂上，最听话的一条狗！”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狂傲而自信的笑容。
“楚云瑶以为她布下的是一个死局？那我就让她看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她想借刀杀人？我就将计就计，把这把刀，夺过来，然后，狠狠地捅进她自己的心脏！”
楚凤辞走到书案前，提起笔，迅速写下两封密信。
她将其中一封，递给苏清寒。
“传令给阿七，让她亲自带听雨楼的精锐，即刻前往江南。告诉她，我要她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楚云瑶与白莲教勾结的……铁证！”
“另外，让宋清雅配合她，动用宋家所有的力量，给我盯死江南盐铁司，我要柳子铭和他背后柳家的所有罪证！”
她顿了顿，将另一封信，装入一个黑色的信封，用火漆封好。
“这封信，你派最可靠的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黑土城，亲手交给赤焰。”
苏清寒接过那封黑色的信，只觉得它重逾千斤。他知道，这封信里，装的，一定是王爷最核心的、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命令。
楚凤辞抬起头，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千里之外，那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江南水乡。
“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楚云瑶，你准备好，迎接我的怒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