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卫的网越收越紧。
长春宫虽表面依旧花团锦簇,内里却似一张逐渐拉满的弓,弦丝绷紧至极致,发出几不可闻的哀鸣。
李贵妃依旧每日晨昏定省,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与太后说话时语气恭顺柔和,仿佛全然不知风雨欲来。
然而,她宫中的人手悄无声息地又换了一批。几个伺候多年的老人一夜之间“染病”、“归家”,取而代之的是些面孔生涩、眼神却异常警醒的宫人。
小厨房往御药房领取药材的份例陡然增多,皆是以“贵妃娘娘近日心绪不宁,需安神静养”为由。
萧珩听着陆铮的密报,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
“安神?”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朕看她是需要定魂。”
他并未急于收网,只命黑甲卫将长春宫围得铁桶一般,许进不许出,所有人员物资出入皆需严密核查。他在等,等一个能将李氏及其党羽连根拔起的契机,更要等她背后那南疆秘药的线索彻底浮出水面。
这日午后,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入御书房。镇守南疆的将领密奏,边境一带发现小股不明势力活动,踪迹诡秘,所用武器淬有罕见剧毒,与京中此前秘药案中毒物性状有几分相似,其活动范围,恰与黑甲卫所查那个以怪鸟为图腾的秘族旧地重合。
萧珩眸色骤寒。宫内下毒,境外呼应?李氏所图,恐怕远不止戕害皇子、争夺储位那么简单!
他正欲传召心腹重臣,忽闻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兼有隐隐骚动。大太监周全慌而不乱地疾步进来,噗通跪地:“陛下!长春宫……长春宫出事了!”
几乎是同时,一名黑甲卫校尉满身尘土地冲入殿内,声音嘶哑:“报!陛下,京西三十里驿道,我们押送那名南疆驯兽人旧部关联者的车队遇伏!对方手段狠辣,用的似是南疆邪术,弟兄们死伤惨重,人犯……被劫走了!”
萧珩猛地起身,御案上的茶盏被袖风带倒,碎裂在地,发出刺耳声响。
“好!好一个李贵妃!”他怒极反笑,眼底寒芒暴涨,终于不再掩饰,“传朕旨意!长春宫上下,给朕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陆铮!”
“臣在!”陆铮应声如铁。
“即刻带人,封宫拿人!”
“是!”
圣旨如雷霆降下,沉重的宫靴踏地声与甲胄碰撞声瞬间打破了宫廷午后的宁静。大队黑甲卫如潮水般涌向长春宫,刀剑出鞘的寒光映亮了朱红宫墙,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长春宫宫门被重重撞开时,李贵妃正端坐正殿主位,身着贵妃朝服,头戴九翚四凤冠,妆容精致,仪态万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她看着持刀闯入的陆铮,并未惊慌,只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扬声道:“陆指挥使,这是何意?莫非陛下要废了臣妾不成?”
“贵妃娘娘,”陆铮面无表情,拱手一礼,声音冷硬,“臣奉旨办案,请娘娘移步,配合调查惊马谋逆一案。”
“谋逆?”李贵妃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轻笑出声,笑声却冰冷刺骨,“陆指挥使,办案须讲证据。无凭无据,擅闯妃嫔宫苑,你担待得起吗?”
“证据自然会有。”陆铮不为所动,一挥手,“搜!仔细搜,一寸都不许放过!”
黑甲卫立刻如虎狼般散开,翻箱倒柜,撬砖揭瓦,搜查之严密,堪称掘地三尺。殿内珍贵的瓷器玉器被粗鲁地挪开,锦缎绸帛撕扯在地,一片狼藉。
李贵妃面色终于微微发白,指尖掐入掌心,却仍强自镇定。
约莫一炷香后,一名黑甲卫捧着一个从佛堂观音像底座暗格中搜出的紫檀木盒,疾步而来:“指挥使!找到了!”
木盒打开,里面并非预想中的文书信笺,而是几枚色泽诡异的干枯草药、一小包散发着奇异甜香的粉末,以及——几张画着扭曲符咒的黄纸,与那怪鸟图腾如出一辙!
陆铮眼神一厉。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是兵刃相交的锐响!
一名原本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洒扫宫女,眼中猛地迸发出狂热的凶光,自袖中抽出一柄淬毒的短刃,状若疯虎般扑向陆铮!与此同时,殿内另外两名看似柔弱的宫人也骤然发难,直扑那盛证物的木盒,显然是想拼死毁去!
“保护证物!”陆铮大喝一声,侧身避开那致命一刀,反手擒拿,与那疯狂宫女缠斗在一起。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刀光剑影,呼喝惨叫不绝于耳。
李贵妃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嘴角竟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然而,这垂死挣扎并未持续太久。黑甲卫精锐尽出,很快便将三名负隅顽抗的宫人制服在地,两人当场格杀,一人被卸了下巴防止自尽。
陆铮一脚踢开地上淬毒的短刃,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目光如冰刃般射向李贵妃:“娘娘宫中,真是藏龙卧虎。”
李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血色瞬间褪尽。
“报——”又一名黑甲卫冲入,手中提着一个面如死灰、太监打扮的人,“指挥使!在侧殿耳房擒获此人,正欲通过密道逃脱!从其身上搜出此物!”
那太监被狠狠掼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样东西滚落出来——正是那支李贵妃交给心腹嬷嬷的赤金诡异簪子!
人证物证,俱在眼前。
李贵妃踉跄一步,头上的凤冠珠翠剧烈摇晃,发出零乱的脆响。她看着那簪子,又看向殿外被黑甲卫押跪成一排的心腹宫人,最后望向宫门方向,眼中终于透出彻底的绝望与一丝疯狂的恨意。
萧珩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玄色龙袍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一步步走入狼藉的正殿,目光扫过那打开的紫檀木盒、那支诡异金簪、以及面无人色的李贵妃。
“李氏,”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风暴,“你还有何话可说?”
狂澜骤起,尘埃并未落定,反而掀起了更深、更汹涌的暗流。那被劫走的人犯,那南疆的异动,无不预示着,这场宫廷风暴,远未到结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