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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响穿透窗纸时,白战蘸着冷茶在案上勾勒出一枚奇异钥匙的图样——明日定要亲去城南铁匠铺,铸一柄能启尽世间锁的铜匙。

待他的小狐狸某日经过库房回廊,或许会为檐角那窝新燕驻足,或许会想看看……那传闻中能在幽暗中莹然生辉的蓝髓晶,究竟是真是幻。

待拓跋玉在内室悠悠转醒时,日影已悄然西斜,将精致的窗棂拉得老长。

内室寂然,唯有贴身婢女浮春倚在秀墩上打盹儿的轻浅呼吸。

她忽然觉到喉间干涩发痒,勉力撑起身,锦被滑落,赤足甫一触及柔软的地毯,双膝便是一软,整个人无声地跌坐下去。

那微闷的落地声惊散了浮春的瞌睡虫。小婢女迷迷瞪瞪坐着,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聚焦在跌坐于地毯上的王妃身上。

“哎呀!”浮春惊呼一声,慌忙扑至榻边搀扶,“王妃娘娘!您、您怎么坐在地上了?奴婢该死!”手下是主子柔软却酸乏无力的身子。

拓跋玉借力站起,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心中已将昨夜不知餍足的夫君骂了千百回。“无妨,”她声音微哑,“浮春,快倒茶来,渴得很了。”

浮春伶俐地福身应下:“是,娘娘!”转身便去斟了温茶。

拓跋玉一连饮下好几杯,微凉的茶水滋润了焦渴的喉咙,才觉舒坦了些。

内室一时静默,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午后特有的慵懒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

终是浮春机灵,觑着王妃的脸色轻声道:“娘娘,您睡了大半日了,想是腹中空空?奴婢去小厨房取些点心来,您先垫垫可好?”不等拓跋玉首肯,她已如蒙大赦般掀帘而出。

刚踏入外厅,迎面便撞见推门而入的王爷。白战一身玄色常服,面容依旧如覆寒霜,深邃眸光扫过,浮春只觉得脊背一凉,慌忙行礼,几乎是贴着门边溜走了,仿佛身后真有森森鬼影追赶。

白战浑不在意,步履沉稳,径直穿过回廊,掀开内室门前的珠帘。

叮咚脆响中,他踱至窗边一张宽大的紫檀圈椅坐下。

目光落在梳妆台前那道纤细背影上,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嗓音低沉而温存:“玉儿,过来坐,为夫有话同你说。”话尾,还带着一丝亲昵的诱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铜镜里映出拓跋玉姣好的侧颜,她恍若未闻,手中玉梳只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如瀑青丝,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将那矜持的恼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白战眉峰微挑,眼底兴味更浓。他倏然起身,几步便到了梳妆台前,俯身贴近那玲珑玉耳,温热气息拂过:“乖乖,为夫同你说话呢。嗯?”尾音拖长,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哼!”拓跋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倔强地将脸扭向另一边,愣是一言不发。

“哈哈哈!”她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反倒逗得白战朗声大笑,郁积半日的沉闷一扫而空。

笑声未歇,他已手臂一揽,将人打横抱起。拓跋玉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已被他安置在自己腿上坐着。秀墩狭窄,她几乎是半倚在他怀里。

“放我下去!”拓跋玉羞窘交加,扭动着挣扎。白战铁臂环得更紧,促狭地欣赏着她的失措。气得她抬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狠狠一掐。

这点微痛于白战不过隔靴搔痒,反倒像一根羽毛挠在心尖,漾起一片难以言喻的酥痒。

他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笑意与宠溺,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圈着她,任怀中小妻子兀自生着闷气,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

约莫一刻钟,怀中人儿的气息渐趋平缓,他才低首,薄唇几乎蹭着她的鬓角:“乖乖,气可消了些?”

话音刚落,珠帘又是一阵脆响,浮春端着一碟精致的海棠花糕小心翼翼地进来。抬眼便见王妃娘娘被王爷牢牢圈在怀中,面颊绯红,鬓发微乱的模样。

浮春心头一跳,瞬间想起早晨锦书在库房外红着脸嘀咕的那些“不堪入耳”的壁角。

她慌忙垂眼,心中嘀咕:王妃娘娘何等尊贵自持,定是王爷太过……太过孟浪才是!不过,夫妻恩爱本是伦常,何须旁人置喙?只怕那锦书,是眼红心热,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罢了。

她压下纷乱的思绪,将盛着晶莹糕点的青玉盘轻轻放在梳妆台上:“娘娘,刚出炉的海棠糕,您快尝尝。”随即乖觉地退到一旁,屏息侍立。

糕点小巧玲珑,形似初绽的海棠,散发着清甜诱人的香气。拓跋玉眸子一亮,伸手便要去拈。

岂料白战动作更快,修长手指已拈起一块,不疾不徐地送入了自己口中。甜糯的滋味混合着淡淡花香在舌尖弥漫,他斯文地细品着。

到嘴的点心飞了,拓跋玉气恼,攥起粉拳就朝他胸膛捶去。这一下非但未能撼动他分毫,反震得自己指骨微痛。

“呵……”看着她吃痛蹙眉的娇憨模样,白战喉间溢出愉悦的低笑,大掌包裹住她微红的柔荑,轻轻揉按:“可打疼了?是为夫的错。”语带戏谑。

拓跋玉又是一声冷哼,别开脸,打定主意不理他这副无赖嘴脸。

白战眼底狡黠光芒一闪,忽地将手探向她腰间。

“呀——!”拓跋玉最是怕痒,猝不及防之下,终于破功,银铃般的笑声抑制不住地溢出,清脆悦耳,惊动了窗外海棠树上栖息的几只雀鸟,扑棱棱振翅飞向暮色渐染的天空。

嬉闹一阵,拓跋玉终于气喘吁吁地安分下来,就这般赖在丈夫怀里,小口小口地享用着香甜的海棠糕,腮帮微鼓,眉宇间的恼意早已被餍足的慵懒替代。

糕点用罢,白战兴致未尽,又牵着她去王府后花园散步消食。园中暮色温柔,花木扶疏。

行至半途,假山石畔海棠开得正艳,幽香浮动。白战忽觉怀中温香软玉,春色撩人,心念一动,便再也按捺不住,揽过娇妻便在灼灼花影间厮缠起来。

拓跋玉半推半就,终究拗不过他滚烫的攻势与这片迷离的春光。

待云收雨歇,已是月上柳梢。白战用一件厚实的玄色貂绒披风将拓跋玉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起,踏着溶溶月色,穿过花径幽深的庭院,绕过波光轻漾的莲池。

?白战抱着人步履沉稳地穿过铺着冰冷墨玉石砖、陈设简朴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的空旷外厅,没有丝毫驻足。

接着,他拐入一条通往王府腹地、更为幽深的暖廊。廊下地龙烧得极旺,空气干燥灼人,仿佛要将一切湿气蒸干,两侧壁上镶嵌的乌木博古架里,沉寂的古剑在热浪中仿佛无声嗡鸣。

回廊尽头,赫然是一扇紧闭的、由整块暗沉青铜浇铸而成的厚重门扉。门上的浮雕不是柔美的莲纹,而是狰狞盘绕的螭龙,在昏黄的壁灯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幽光。

门轴转动,无声无息,仿佛这扇价值连城的白玉门本身就融入了这片静谧。

一股远比暖廊浓郁百倍的热浪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瞬间浸润了白战的眉眼,也模糊了视野。

那热气仿佛有生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饱含矿物质的芬芳,温柔地将他与怀中的拓跋玉一同包裹。

门内景象,并非金碧辉煌的炫目,而是另一种令人屏息的纯净与奢华。

这是一座由整块巨大白玉掏凿、打磨、雕砌而成的汤池宫室。穹顶高阔,弧度优美,如同倒扣的羊脂玉碗。

温润的玉色是空间的主调,在池边镶嵌的数十颗硕大夜明珠柔和光晕下,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恒久的莹白光泽。

光芒并不刺眼,与水汽交融,弥漫在空气里,形成一片朦朦胧胧、如梦似幻的光雾。

池壁并非垂直,而是流畅地向下、向外延伸,形成自然的缓坡,坡上同样用白玉雕出连绵起伏的缠枝莲纹,与门上的浮雕遥相呼应,只是这里的莲瓣更为舒展、饱满,线条在朦胧水汽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在水中摇曳生姿。

池子极大,几乎占了整个殿堂的三分之二。池水呈现出一种极其诱人的、介于碧玉与翡翠之间的色泽,清澈见底,可以清晰地看到池底同样精心雕琢的莲花与锦鲤图案,水波晃动间,栩栩如生。

水面平静如镜,唯有边缘靠近入水石阶处,有几处不易察觉的细小涟漪,无声地提示着池水是活水,正源源不断地从看不见的玉龙首或莲蓬孔中注入,又从另一侧悄然流走,带走浮尘,只留下最纯净的暖意。

池面上,肉眼可见的热气蒸腾而上,丝丝缕缕,袅袅娜娜,在珠光中变幻着形态,是这片温暖禁地里最灵动的精灵。

池边四周,有一圈约三尺宽的、同样由温润暖玉铺就的走道。

走道边缘,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件器物:一只造型古拙、同样由整块白玉挖成的阔口水瓮,里面漂浮着新摘的带着水珠的各色花瓣(山茶、玉兰、早桂)。

一张矮几,几面光滑如镜,上面放着一套莹润的白瓷茶具和一只小巧的鎏金暖笼。

一张宽大的、铺着厚厚雪白绒毯的贵妃榻,榻边还有一张同样材质的脚踏。

一切都显得简洁、实用,却又每一件都透着不言而喻的珍贵与专属感。

空气中除了水汽和矿物质的味道,还隐隐飘散着清冽的梅蕊冷香,幽幽细细,是从角落一座莲花造型的黄铜熏炉中逸散开来,中和了热气的沉闷,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白战抱着拓跋玉,跨过白玉门槛,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门内门外,仿若两个世界。他站在玉道上,脚步微顿,并非迟疑,而是让身体适应这骤然升高的温度,也让目光迅速扫过这熟悉又每次踏入都心生微澜的空间。

热浪温柔地舔舐着他被夜风浸染过的外袍,试图驱散寒意,他低头看向怀中人。

拓跋玉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像栖息的黑蝶。

方才在外面疾行带起的微凉,此刻已被这铺天盖地的暖意彻底驱散。

她苍白的脸颊似乎被热气熏染上了一层极淡、极柔的粉色,如同初绽的桃花瓣尖那一点羞色。

几缕柔软的发丝被汗气濡湿,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和优美的颈侧,显出一种异样的脆弱与……惊心动魄的美。

她呼吸均匀悠长,胸口在白战臂弯里微微起伏,仿佛沉浸在无梦的酣眠里,对外界环境的剧变浑然未觉,只是本能地汲取着这份熨帖的温暖。

白战的眼神深了深。那双平日锐利如鹰隼、沉稳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凝重的关切,仿佛护卫在确认珍宝安然无恙;有近乎虔诚的专注,目光细细描摹过她五官的每一寸轮廓;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在深潭之底的汹涌暗流,那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隐秘的灼烫。

他抱着她的双臂,肌肉紧绷,更显得小心翼翼,那份“捧着稀世珍宝”的珍重感,在这私密的禁地中,被无限放大。

他不再停留,抱着她,沉稳地走向池边那张宽大的贵妃榻。每一步都踏得很实,玉道上发出轻微而沉稳的足音。

他走到榻边,并未立刻将她放下,而是单膝跪在厚软温暖的绒毯上,如同最忠诚的骑士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

这个动作让他与她几乎齐平。他先是用目光再次确认她的状态,然后才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将怀中温软的身躯放在柔软如云的雪白绒毯上。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力道的拿捏妙到毫巅,确保没有一丝颠簸会惊扰她的安眠。托着她颈后的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抽离,指尖似乎在她滑落的发丝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安置好她,白战并未起身。他依旧单膝跪在原地,保持着守护的姿态,目光沉沉地笼罩着她。

殿内只有池水细微流淌的淙淙声,以及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在氤氲的热气中交织。

室内的温度极高,他穿着不算薄的玄色劲装,额角很快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身下的绒毯上,瞬间洇开一小点深色印记。布料贴在身上,显得有些沉重粘腻。

他默默看了她片刻,仿佛在确认这环境是否能让她真正舒适安稳。终于,他缓缓站直身体,动作间带着一种力量被约束后的流畅。

他没有丝毫犹豫,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武装。镶着乌金扣的护腕、束紧的革质腰带、紧窄的玄色外褂、内里坚韧的软甲……一件件带着他体温和汗气的衣物,被他动作利落却无声地脱下,整齐地叠放在贵妃榻的脚踏上。

很快,他上身便只剩一件贴身的素色细棉中衣,衣料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贲张的肌肉轮廓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肩背和胸膛线条。下身的束脚长裤也被挽起,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腿。

褪去累赘的外衣,皮肤的感官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温热的空气如同无数双小手,轻柔地抚触着他裸露的臂膀和脖颈,汗水蒸腾得更加畅快。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饱含热力与水汽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也带着某种安神的效力。

做完这些,白战再次俯身,目光落在拓跋玉身上繁复华丽的衣裙上。这身华服沾了夜露,又在这高温下,显然不再适宜。

他的动作再次变得无比谨慎和轻柔。修长的手指带着剑茧,此刻却灵巧得不可思议,仿佛在拆除一件精巧易碎的古董机关。

他解开她腰间束着明珠的玉带,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轻薄的衣料,感受到其下柔韧的腰肢轮廓。

他解开领口繁复的盘扣,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小片细腻如脂的肌肤,在夜明珠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动作间,他尽量避开直接触碰她的身体,只专注于解开那些绫罗绸缎的束缚。饶是如此,每一次衣料的摩擦声,每一次细微的接触,在这极度安静又极度私密的空间里,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的呼吸放得很轻,却在不自觉地加深,额上和颈侧的汗水汇聚得更多,沿着紧绷的肌理滚落。

眼神专注得近乎凝固,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对抗着空气的热度,对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也对抗着心底那隐秘角落里悄然滋长的、不合时宜的躁动。

终于,将她华贵的外袍、繁复的罩衫层层褪下,只留下一件素色的、同样被汗气微微濡湿的丝缎中衣。那柔软的布料贴合着她起伏的曲线,勾勒出玲珑的起伏。

白战迅速从榻旁取过一条宽大、干燥、同样雪白的绒毯,轻柔地覆盖在她身上,掩住了那引人遐想的轮廓。

做完这一切,他默默吁出一口气,仿佛刚完成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重任,额角的汗迹更密了些。他并未立即处理自己,而是再次单膝跪下,伸出手背,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触手温热,甚至有些烫人,但那层淡淡的粉色似乎更浓了一些,不再是虚弱的苍白。指尖下肌肤的细腻触感,如同上好的暖玉,带着生命鲜活的热度。

她的睫毛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像蝶翼轻扇,但终究没有睁开。呼吸依旧绵长,甚至更加深沉舒缓了一些,仿佛彻底沉入了这片由温暖、水汽和静谧构筑的安全港湾。

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混合着卸下部分重担的疲惫,悄然在白战紧锁的心头弥漫开来。

确认她无碍,白战这才站起身,走向那漂浮着花瓣的阔口白玉水瓮。他用旁边放置的白玉瓢舀起半瓢温热清澈的活水,水中混合着几片山茶和玉兰的花瓣。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看着水中的花瓣打着旋儿。片刻后,他肃然的神色稍微松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走回榻边,依旧是单膝跪地的姿态。他将绒毯往下轻轻拉了一点点,露出她纤细优美的脖颈和线条精致的锁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白玉瓢,将温热的、带着花瓣清香的水流,极其轻柔地倾泻而下。

水流先是落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顺着柔和的曲线滑过小巧的鼻尖,再流过因高热而显得格外殷红的唇瓣,最后汇入优美的颈窝。

清凉与温热交织,刺激着肌肤。沉睡中的拓跋玉似乎被这舒适的触感唤醒了一点点意识。她的眉头先是极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不解之事,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来。

那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被风吹乱的蝶群,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极模糊的嘤咛,带着初醒的慵懒和一丝被扰的不满,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人的心尖。

这声音虽轻,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如同惊雷,瞬间攫住了白战全身的意识。

他倾倒水流的动作猛地顿住,白玉瓢悬在半空,水滴沿着瓢沿落下,砸在玉道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弯腰俯身的姿态,目光骤然锐利如电,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死死锁住她的脸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蒸腾的热气、氤氲的珠光、漂浮的花瓣香气,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整个世界只剩那张逐渐苏醒的容颜,和他胸腔内那颗骤然擂鼓般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眼睫颤动的频率越来越高,终于,在几番挣扎之后,那双紧闭的眼帘,如同沉重的幕布被缓缓拉开。

起初,眸中是迷蒙的雾气,带着刚从深眠中挣扎出来的困惑和茫然,视线没有焦点,茫然地扫过上方莹润如玉的穹顶和弥漫的光雾。

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珠光下折射着微光,如同清晨沾露的黑玫瑰。

她的目光终于一点点凝聚,缓缓地、迟钝地向下移动,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白战脸上。

那双眼睛彻底睁开,褪去了初醒的朦胧,显露出其本来的颜色:并非纯粹的墨黑,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色中沉淀的墨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幽邃光华,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骤然掀起了波澜。

困惑、迷茫、一丝被惊扰的薄怒,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锐利的清醒光芒取代。那光芒如同冬日寒夜里骤然点亮的星子,带着穿透迷雾的冷冽,直直地刺入白战的眼底。

两人目光相触。空气凝滞。

汤池的水汽似乎也停止了上升。只有她沾湿的睫毛上那颗水珠,承受不住重量,悄然坠落,“啪嗒”一声,滴落在她白皙的颈侧肌肤上,滑出一道蜿蜒的水痕,没入被绒毯遮盖的阴影里。

白战依旧维持着那个单膝跪地、手持玉瓢的姿势。水瓢里残余的水波还在微微晃动,映着上方朦胧的光,也映出他此刻凝固的、带着一丝紧绷的表情。

他喉结极其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试图咽下某种无形的阻涩。

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冲撞,却被一层厚厚的寒冰强行封冻着,只透出压抑到极致的幽深。

他甚至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上,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审判。

拓跋玉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如同最精密的尺,一寸寸量过他此刻的姿态:

他跪地的膝盖,这在尊卑分明的王府近乎?悖逆?,他赤裸的上身,汗水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坠入腰际阴影。掌中白玉瓢盛着未干的水痕与残瓣,半幅绒毯松垮披覆腰腿。那双眼里沉着不见底的寒渊,浪涛在冰面下无声奔涌。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汤池蒸腾的热气仿佛也凝滞了,只有水珠滴落的轻响,敲打着紧绷的寂静。

白战清晰无比地感受着妻子那束目光的重量。那不是王妃对王爷的敬畏,甚至不是妻子对丈夫的寻常凝视。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探究,像透过层层华服,直抵他此刻同样的灵魂与躯壳。

她清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燃烧,一丝疑惑,一丝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被他这悖逆姿态挑起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这目光像羽毛搔过心尖,又像火星溅入干柴。前一刻还沉浸在她审视带来的压迫感中的白战,心头蓦地一松,随即涌上一股更强烈的、近乎原始的心动。

那无声对峙的张力是如此灼人,而她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波动,成了点燃引信的火星。

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极快地从白战深邃的眼眸中掠过。逗弄她。这个念头像温泉下蛰伏的暗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刻意维持的臣服姿态。

寂静如茧的独处时刻,他总在等待。等待她冰冷面甲绽开蛛网般的裂隙,而后用指温作刻刀,将这副精心烧制的珐琅假面,一寸寸剔落成满地星屑。

“玉儿……”低哑的嗓音带着水汽的潮湿,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是脊背悄然绷紧了,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然后,就在拓跋玉因他突然出声而眼睫微颤的瞬间,他猛地动了!

并非站起,而是借着跪姿的发力点,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骤然前扑!咫尺之距在他爆发的力量下荡然无存!

灼热的手掌已然铁箍般锁住她腰际那道瓷白的弧线,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从倚卧的贵妃榻上径直带离,按向他炽热胸膛的囚笼!

唔!”拓跋玉喉间逸出一声短促的抽息,尾音顷刻湮灭在两副躯体骤然熔铸的桎梏间。

温热的池水被搅得天翻地覆,掀起浪涛,哗啦啦地扑打在池壁上,飞溅的水花如同碎玉,淋湿了她的鬓发和他的肩颈。

她撞上他坚硬如铁的胸膛,那沛然的力道将她嵌进那堵炽热的铜墙铁壁!隔着湿透薄薄的里衣,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狂野跳动,擂鼓般震动着她的整个脊背。

他的脸在眼前急速放大。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轮廓,却让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更加迫人,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一丝得逞的狡黠。“看够了么?”

他的鼻息滚烫,几乎喷在她的唇上,声音低沉得如同池底涌动的暗流,“我的王妃,可还满意为夫的身躯?”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滚落,滴在她的锁骨上,烫得她一缩。她想挣开这过于紧密的禁锢,双手抵在他湿滑的胸膛,却如同推拒一堵烧红的铜墙铁壁。

“呸!登徒子,臭不要脸……”她的娇喝带着喘息,在氤氲的水汽中失去了惯有的威严,反而添了几分惊惶的媚意。

“登徒子?”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给她。

修长的手指扣住了她脆弱的颈后,迫使她微微仰起头,直面他灼人的视线。“方才那般看着为夫时,怎不说登徒子?”

他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颈后细腻的肌肤,带来一阵阵酥麻的颤意。“为夫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音未落,,他滚烫的唇已如一道铁血军令,重重封缄而下!截断她所有未尽的言语。?

?这吻起初是疆域的悍然进犯,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叩开她的防线,瞬息间席卷了她的城池。?

拓跋玉脑中嗡鸣,最初的震惊和怒意被这狂风骤雨般的侵袭撞得粉碎。

然而,白战并未一味强硬。最初的狂肆之后,如同品味稀世珍馐,一遍遍勾缠着试图退缩的她,低沉沙哑的喘息直接灌入室外,激起更深层的回音。

紧扣她命门的手掌力道沉铸,如收剑入鞘的悍将,掌心烙下一道无形的敕令,沿她脊骨逡巡而下。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转变,像投入沸油的冷水,反而让拓跋玉挣扎的力道骤然松懈。

一道陌生的情愫自灵魂深处升起,如受敕令震荡的铜钟,轰鸣的余波碾碎最后一道神识壁垒。

抵在他胸膛的手,指尖微微蜷缩,原本的推拒变成了无意识的抓握,指甲陷入他贲张的肌理。

水波温柔地荡漾着,包裹着紧密相拥的两人。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带来令人心悸的声音。

白战能清晰地感知到掌心下她腰肢的纤细与柔韧,以及那层布料下,诱人的朦胧美好。

他逐渐下移,如同虔诚的信徒,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蜿蜒,烙下滚烫的印记,最终停留在她锁骨之上,描绘那精致的凹陷和那细腻的肌肤。

一道裂帛般的震鸣自拓跋玉喉间迸射而出,似受敕令重击的残钟,顷刻贯透白战眼底最后一道意志壁垒。

腰间铁掌骤然发力,如铸鼎镇山河,将她整个人从寒水中凌空托起,宛若战旗升于祭坛之巅!?

失重袭来的刹那,拓跋玉本能地抱住他脖颈,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

“这次……”白战抬起头,额发滴着水,眼神幽暗如深潭,牢牢锁住她迷蒙而带着水光的眸子,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是真‘登徒子’了。”他的宣言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占有欲。

不再需要言语。汤池成了他们唯一的天地。温热的池水温柔地拥抱着,暧昧、哗哗的水声,如同最原始的乐章。

水流的阻力增加了交流的难度,却也变得更加清晰、深刻、充满磨人的挑逗。光滑的池壁成了唯一的支撑。

拓跋玉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这个带给她风暴的男人。他的身躯坚实如磐石,却带着足以将她焚毁的烈焰。

最初的羞怯和被动在他的引领和撩拨下渐渐融化。她开始笨拙地回应他,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插入他汗湿的、紧贴头皮的黑发中。

水珠不断从他们的躯体上滚落。他背上贲张的古铜色肌肉在灯光和水光下起伏滑动,绷紧的线条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她的肌肤则在温水的浸泡下泛起粉红,湿透的长发如同海藻般缠绕在两人身上。交织的喘息与压抑的呼吸在氤氲的蒸汽中回荡,融入了水拍池壁的韵律里。

他时而如骤雨穿林,每一次席卷都让她如新竹拔节,躯壳震颤间生出向阳的枝桠。时而又温柔如和风细雨,让人如沐春风。

他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的疆土。他能敏锐地捕捉到她每一次细微的变化、每一声变调的喘息,或乘胜追击,或刻意放缓,将她的感受推向一个又一个令人眩晕的高空。

她轻轻仰起头,微光在眼眸中流转,如夜风拂过的湖面泛起细碎波光。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难以言说的珍视,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指尖相触时泛起细微的电流,像春日里偶然掠过心头的风,轻柔却令人难忘。夜色温柔地包裹着两人,殿内灯火映着彼此交错的轮廓,所有未说出口的心事都成了这甜蜜乐章的一部分。

时间失去了意义。感官的洪流淹没了理智,只剩下身体的感受和彼此交缠的气息。汤池的水温似乎也随着他们的体温不断升高,蒸腾的雾气愈发浓重,模糊了视线,却让触感和听觉更加敏锐。

光滑的瓷砖壁带着微凉,与身体接触时带来刺激的对比。水流温柔地冲刷着肌肤褶皱,带来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的汗水滴落在她的眼角、唇边,咸涩而滚烫,混合着池水的味道,成为最深刻的烙印。

终于,在一次仿佛要撕裂苍穹的抵死纠缠之后,如同积蓄万钧之力的琴弦骤然崩断,白战喉间滚出一声如龙吟般的低吼。

他绷紧的躯体如祭坛强弓,将生命原力铸成穿云利箭射向苍穹。

拓跋玉只觉天地轰然倒转,海啸般的圣光将她卷上祭台,云层骤然迸裂!万千道纯白神谕刺穿尘世,意识在灼目中碎作星尘,又归于太初的澄澈。

她唯有死死攀附住他坚实的臂膀,贝齿深陷他的肩胛,将那几乎冲破天际的清唳生生咽下,化作喉间细碎却剧烈的呜咽,整个人如暴雨中不堪重负的幽兰,在他怀中无助地摇曳。

汹涌的浪潮缓缓平息,只余下深邃的波澜在灵魂深处无声地荡漾、融合。

喧嚣的世界骤然远去,万籁俱寂,唯有两颗狂跳的心脏隔着湿热的雾气沉沉撞击,与池水温柔石壁的潺潺细响交织成韵。那焚尽一切的炽焰终于燃尽,留下的是一片被彻底涤荡过的、慵懒到骨子里的宁谧与安然。

白战依旧紧紧抱着她,支撑着她虚软的身体。他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低下头,将脸埋在她同样汗湿的颈窝里,深深地汲取着她身上混合着花香和水汽的味道。

他炙热的吻轻轻落在她汗湿的鬓角、红肿的唇瓣上,带着特有的温柔缱绻,与方才的狂野判若两人。

“玉儿……”一声满足的喟叹溢出唇边,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拓跋玉浑身酸软无力,几乎动弹不得,全靠他有力的臂膀支撑着才没有沉入水中。脑子昏昏沉沉,如同飘浮在温暖的云端。

她连睁眼的力气都匮乏,只能慵懒地靠在他同样汗湿的胸膛上,清晰地感受着他胸腔里渐渐平稳的心跳,与自己紊乱的心跳慢慢合成同一个节奏。

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一种?灵魂深处的归栖、满足与依赖,悄然弥漫心间。

方才那场“放肆”的交流,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也融化了所有因审视和下跪带来的隔阂与紧张。此刻,在他怀中,她只是他的妻子。

水波温柔地托着他们疲惫而餍足的身体。缭绕的雾气如同轻纱,将两人缠绕。

拓跋玉微微侧头,脸颊贴上他温热的皮肤,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回应,如同梦呓般滑出唇瓣。

她的脸颊在他肩头的皮肤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像一只寻求慰藉的倦鸟,找到了最温暖的栖枝。

缭绕的雾气愈发浓重,温柔地舔舐着他们在水面上的每一寸肌肤,将两人更紧密地包裹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温热之中。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更放松地倚靠过来,连骨骼的紧绷都在这水波温柔的抚慰下悄然散尽。

他的手臂在水下微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将她虚虚环住,一个无声却胜过千言的回应。

四周只剩下水波轻漾的低语,和两颗紧贴着的心跳,在朦胧的水雾里,荡开一圈圈细小而永恒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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