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醒来时，天刚亮。他坐起来，沙发上有昨夜留下的褶皱，毯子滑到了脚边。桌上放着一杯水，有点凉，旁边还有一管营养剂，标签朝上，应该是刚换的。
他没喝水，也没碰营养剂。他打开终端，看了眼今天的任务。有三个外勤要签字，都是普通巡逻，平时十分钟就能搞定。
但这次刚打开页面，就跳出一条红字提示：【权限变更通知：所有涉及“凌烨·L”的外勤调度和审批事项，现由凯斯·A直接监管。】
凌烨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立刻按下通讯键。
响了两声，转进了留言模式。
他把终端放在腿上，手指在边上擦了擦。这时门开了，林恩端着餐盘进来，放在茶几上。粥冒着热气，旁边是咸菜和半颗卤蛋。
“你今天别去机甲库。”林恩说。
“谁让你管我时间？”凌烨抬头。
“不是管。”林恩站着，“是建议。你血压低，心跳快，昨晚又没睡够六小时。你现在去工作，身体会出事。”
“我不用你操心。”
“我知道你不爱听。”林恩看着他，“可你要真倒下了，第一个跑来的是我，第二个是凯斯。我不想每次都那么急。”
凌烨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粥。温度刚好。但他心里烦。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连呼吸都被算好了。
他放下碗，起身拿军装。
“你穿这个也进不了安检。”林恩看着他，“凯斯已经通知安保系统，你的通行码被降级了，外勤区进不去。”
“他动作挺快。”
“他是怕你硬闯。”
“我不需要他替我做决定。”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林恩问。
凌烨系好扣子，拿起终端往外走。
机甲库离办公室不远，走路十分钟。他走得不快，也没停。路上遇到两个队员，敬礼喊“队长”。他点头回应。但他发现对方多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最近他脸色不好，眼下发青，走路也慢了些。可这不代表他不能干活。
推开机甲库的门，冷风吹来。凯斯站在三号机旁，手里拿着检测仪，正在记数据。听到声音抬头，笑了笑：“来得正好。”
“我没找你。”凌烨走向四号机。
“四号机的能量阀昨天修好了。”凯斯合上记录板，“液压系统也校准了，你可以放心用。”
“我自己会查。”
“那你看看五号机。”凯斯递过检测仪，“导航模块有点延迟，问题还没找到。”
凌烨接过仪器，走到五号机边。他打开检修面板，弯腰检查线路。手伸进去时，手腕上的监测贴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知道是谁在搞鬼。
回头一看，摄像头正对着他，红点一闪一闪。他冷笑一声，继续检查。不到两分钟，林恩的消息跳出来：【停留超时，建议三十分钟内离开。】
他猛地合上面板，转身往门口走。
凯斯没拦他，跟了出来，在走廊上并肩走了一段。
“你到底想怎么样？”凌烨停下。
“我想让你活着。”凯斯说，“不是勉强撑着，是真正好好活着。”
“我现在就在好好活着。”
“可你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吃饭靠营养剂，训练排得满满当当，像在拼命。”凯斯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不停下，别人就看不出你难受？”
凌烨喉咙一紧。
“我不是要抢你位置。”凯斯说，“我是怕你哪天突然倒下，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需要人扶。”
“可你刚才靠墙了。”凯斯指了指柱子，“那一秒，你眼前黑了，对不对？”
凌烨没说话。
“巡逻队员报了警，林恩五分钟后就到。”凯斯声音低了些，“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不行，可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有你还以为能瞒住。”
凌烨握紧了终端。
“你不是弱。”凯斯说，“你只是太久没让自己停下来了。”
回到办公室，桌上多了份新任务表。凌烨坐下翻到外勤栏。原来排给他的三个任务全被划掉了，备注写着“已移交”。
他拿起笔，在第一项旁边写下三个字：交凯斯。
写完后，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笔尖在纸上压出一个小坑。
下午他去了指挥室，坐在调度席上看战术图。唐笑笑递来一份通讯日志，他扫了一眼，随口问设备状态。
“一切正常。”唐笑笑笑着说，“就是凯斯刚才来过，说您今天别加班。”
“他又插手？”
“他说怕您累着。”唐笑笑眨眨眼，“还让厨房准备了清粥，说是您爱吃的。”
凌烨把日志扔在桌上。“谁说我爱吃这个？”
“我不知道。”唐笑笑耸肩，“但他挺认真的。”
凌烨没再说话。他感觉整个整备所都在盯着他。每个人说话都轻声细语，动作放慢，汇报也挑好听的词说。
他讨厌这样。
散会后他走出指挥室，雷鸣迎面走来，敬礼：“队长，明天的模拟战——”
“取消。”凌烨打断，“我不参加。”
“可是您之前说——”
“我说取消就取消。”凌烨声音冷下来，“你是不听命令，还是想违抗我？”
雷鸣愣住，低头：“属下明白。”
凌烨转身就走。身后没人说话，但他能感觉到那种沉默里的紧张。
他知道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差，可他控制不住。每多一个人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他，他就越想发火。
晚上他回宿舍，沙发上铺好了毯子，茶几上摆着一碗汤，还在冒热气。
凯斯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平板，正在看数据。
“林恩说你今天对队员发脾气了。”凯斯抬头。
“那是我的事。”
“可他们是你带的兵。”凯斯放下平板，“你凶他们，他们会怕你。”
“队长本来就不该让人亲近。”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凯斯站起来，“你以前骂人是因为他们没做好，现在骂人，是因为你自己难受。”
凌烨看着他。
“你不用装没事。”凯斯走近一步，“我和林恩不是要困住你，是想让你知道，有人能接住你。”
“我不需要被接住。”
“那你为什么写下‘交凯斯’？”凯斯问，“你可以硬闯机甲库，可以强行审批，甚至撕掉协议。可你没有。你写了那三个字。”
凌烨不动。
“你已经在让步了。”凯斯声音轻了些，“只是嘴上不肯认。”
凌烨转身走向卧室，凯斯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今晚别一个人睡。”凯斯说。
“放开。”
“就一晚。”凯斯不松手，“你不说话也行，躺着就行。”
凌烨甩开他，走进卧室，关门。
门外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听见凯斯靠在门上，低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听着。联盟成立了，规矩不会改。你要是敢半夜溜出去，我就真把你锁起来。”
屋内，凌烨站在床边，手指掐进掌心。
他走到桌前，打开终端，调出生命体征监控界面。
屏幕上，心跳、血压、体温都在跳动。右下角有个小标志，显示数据正同步到另一个终端。
他知道是谁的。
他关掉页面，躺上床，闭上眼。
外面，凯斯还靠着门站着。
林恩的消息这时发来：【双人轮值，第一阶段完成。目标已妥协，情绪压抑，尚未爆发。】
凯斯回了一个字：好。
他低头看了眼手环上的数据，轻声说：“你熬不过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