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站在指挥室的终端前，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数据一条条跳出来，都是从各个星域传来的消息。他没说话，直接把最新的统计图调出来，推到凯斯面前。
凯斯皱着眉看那串数字。辞职信的数量比昨天多了三倍。不只是医疗岗，连工程、通讯、战术分析这些岗位也有omega提交退出申请。他们不吵也不闹，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写一句话：我想做自己该做的事，不是被安排的事。
“你打算怎么办？”凯斯问。
凌烨没回答。他转身走到墙边的通讯面板前，输入一串权限码，打开整备所的日常维护日志模板。这是每个机甲兵每天都要填的记录，走的是官方通道，不会被拦截。
“我能用这个。”他说，“我把信息藏在校准参数里。只要对方懂一点解码，就能看明白。”
凯斯走过来，盯着那一行行看起来普通的检修代码。“要是被发现，你会被当成泄露军务。”
“我没违规。”凌烨声音很平静，“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别人从我的报告里看出别的东西，那不是我能管的。”
凯斯看着他的侧脸。这个人从来不说软话。当年在福利院发烧烧到神志不清，也只是咬着牙不吭声。现在却主动打开了所有数据接口，把风险摆在明面上。
“你不该这么做。”凯斯说。
“我想做。”凌烨回头看他，“他们信任我，才会把名字交上来。”
说完，他又低头改日志格式。手突然停了一下。
凯斯看到他的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不像平时那样绷得很紧。那一瞬间，他好像放下了什么很重的东西。
然后凌烨抬起头，直视凯斯。
眼神不再是命令式的冷静，也不是带着嘲讽的挑衅。那是凯斯没见过的样子——像是一堵墙裂开了一条缝，光照了进来。
“帮我。”他说。
声音不大，有点哑，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凯斯愣住了。
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试探，更不是逞强后的退让。这是请求。是凌烨长大后第一次向别人伸手。
他张了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凌烨已经转回去继续操作终端，好像刚才那句话没说过一样。
可气氛变了。
凯斯知道，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他沉默了几秒，打开个人加密频道，接入一个从没用过的家族暗线。那是他早年偷偷建的情报网，绕过元帅府的监控，连德里克都不知道。
“发出去。”他对通讯器说，“按老规矩，分段推送，混进民用物资调度单里。”
那边很快回复确认。
他关掉界面，走到凌烨身边。“你的信息，半小时内会传到十七个主舰队节点。”
凌烨点点头，没看他。
“你不怕吗？”凯斯突然问。
“怕什么？”
“怕我父亲动手，怕议会追责，怕明天醒来所有人都骂你带头闹事。”
凌烨停下动作，抬头看向窗外。训练场上一群新兵正在列队，口号声整齐有力。
“我早就被人骂习惯了。”他说，“十一岁那天，整个星联都在笑我不配当阿瑞斯家的人。现在他们又说我配不上‘S级omega’这个身份。可这一次——我不想躲了。”
凯斯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见过一次吗？”
凌烨一愣。
“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穿着不合身的礼服站在我家大厅外。我从楼上往下看，你抬头看了我一眼，就低下了头。”凯斯声音轻了些，“我当时觉得你真没意思，连瞪我都懒得瞪。后来才知道，你来之前刚被爸妈打了，因为你不愿意来。”
凌烨没说话。
“但现在你不一样了。”凯斯说，“你现在敢跟我对着干，敢跟所有人叫板，还敢让我帮你。这就够了。”
凌烨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这时，通讯灯闪了一下。艾力克斯的信号接了进来。
“消息收到了。”他的声音传进房间，“北七区文书部已经开始转发，中央医疗站也准备好了。还有三个工程学院的beta学生联合会要加入，他们说受够了‘Alpha优先录取’这条破规则。”
凌烨接过话：“告诉他们，别硬冲。用正规流程报名，如果被拒，就把申请记录公开。”
“你还真稳得住。”艾力克斯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炸了人事处。”
“我现在不用那么极端了。”凌烨说，“我只是让他们看看，我们也能规规矩矩地站出来。”
通话结束，房间里安静下来。
凯斯靠在桌边，看着凌烨一条条核对即将发出的日志文件。他的背还是挺的，但肩膀不再绷得那么紧。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凌烨忽然开口，“以前我拼命装beta，怕被人发现我是omega。现在全星联都知道了，反而没人敢当面提这事。”
“因为他们怕你。”凯斯说。
“不是怕我。”凌烨摇头，“是怕我代表的东西。一个omega可以不服从，可以不下跪，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要那个位置’。”
他按下发送键。
第一波加密日志随着日常维护数据流，悄悄流向各舰队中继站。
几分钟后，唐笑笑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名单。“凌队！东区机械组十二名omega集体报名参加机甲驾驶考核！评审官说按规定不能收，但他们直接把申请表贴到了公告栏上！”
凯斯接过名单看了一眼，递还给她。“通知赵铁山，给他们安排模拟舱时间。雷鸣那边也打个招呼，别让人故意卡他们。”
“您这是要……正式收人了？”唐笑笑睁大眼睛。
“我家媳妇儿都这么请我帮忙了。”凯斯说，“我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唐笑笑转身跑出去传达命令。
凌烨看着他，“你明知道这会让很多人恨你。”
“我知道。”凯斯点头，“但我更知道，你的事对我才重要。”
凌烨看了他很久，坐回椅子，打开内部通讯系统，录了一段语音指令。
“这里是天鹰小队副官凌烨。”他语气平静，“我不是号召你们反抗，也不是要你们为我出头。我只是想说一句实话——你们不必再假装顺从。如果你有能力，就去考；如果你有想法，就说出来。我不保证结果，但我保证，有人在听。”
他结束录音，把文件标记为“非紧急通告”，上传到内部共享区。
凯斯站在旁边，没有阻止。
他知道，这场风暴已经挡不住了。而凌烨不再是一个人走这条路。
终端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出新提示。响应信号一个接一个亮起，从近地轨道站到边缘殖民星，越来越多的名字出现在联署名单上。
凌烨盯着那些跳动的光点，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侧面。
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牙印，是他前几天咬凯斯留下的。
也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不是一个人。
凯斯走到他身后，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凌烨没躲，也没回头。
房间里只有终端运行的轻微嗡鸣。
远处传来列队声，新的一批学员正在集合。
凌烨忽然说：“等这件事结束，我想请林恩吃顿饭。”
凯斯笑了，“你想吃什么，我请。”
“随便。”凌烨淡淡地说，“他爱吃辣就行。”
两人没再说话。
屏幕上的信号点越来越多，像星星一样慢慢亮起来。
凌烨的手指重新放到键盘上，准备写下一个阶段的计划。
他的指尖刚碰到按键——
门被推开。
艾力克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破损的数据板。
“出事了。”他说，“有个beta考生在资格审查现场被拦下，安保人员说他伪造材料。但他根本没提交过申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