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仪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整个A-1区的工具架都跟着颤了颤。
凌烨没去看地上的碎片，目光死死盯着裴骁：“导航延迟是人为改过数据，建议你查查飞行日志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裴骁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摊手笑道：“有意思，我还以为是你检测出线路老化呢。”
“线路没问题。”凌烨声音冷得像冰，“倒是你靠得太近，差点干扰测试结果。”
他弯腰捡起工具箱，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摔东西的人根本不是他。雷鸣默默递上备用检测笔，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然后识趣地退到外壳拆卸区，假装专心拧螺丝。
裴骁没再上前，也没走远。他靠着机甲支架站着，手指轻轻敲着终端边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我送过你护腕，你还说‘实用’。”
“那是登记卡。”凌烨头也不抬，“装备补给流程，你不会自己查？”
“哦，对。”裴骁轻笑，“我忘了，现在连多看一眼都不行了。”
凌烨终于抬头：“那你最好也忘了那句‘并肩作战至星河尽头’。”
这话一出，连远处调试通讯器的唐笑笑都停了手。她偷偷瞄了眼监控屏，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完了，队长今天火气比引擎过载还猛。”
五区角落，凯斯正反复输入又删除一组参数。他本来想趁着交接空档把昨晚整理的模块巡检汇总交上去，可还没起身，就看见裴骁伸手拍了下凌烨的肩膀——动作不重，却熟稔得像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互动。
他的手指猛地一紧，文件夹边缘被捏出一道折痕。
赵铁山路过时瞥见这一幕，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顺手把一份新排班表塞进凯斯手里，压低声音：“A-1区归你盯。”
凯斯抬头看他。
“我说，”赵铁山语气平静，“你要是不想错过什么，就别光坐着。”
说完他就走了，背影一如既往地沉稳。凯斯低头看着那份排班表，指尖慢慢抚平文件夹上的褶皱，然后打开终端，调出了整备所全域监控界面。
主控台这边，凌烨刚处理完故障记录，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那条消息让他眉头一皱——【族弟已备好文书，三日内若不签字，我们将自行向元帅府递请愿书】。
他手指一划，直接删除。下一秒长按电源键，直到屏幕彻底黑掉，才把电池抠出来扔进抽屉最底层。
刚合上抽屉，余光就瞥见一个人影朝主控台走来。
裴骁。
他手里端着两杯热饮，笑容温和：“给你带了点东西，提神的。”
凌烨没接：“八点前你的机甲必须移出A-1区，否则按违规占用处理。”
“这么急？”裴骁站在原地没动，“我还想请你喝完再说件事。”
“说。”
“我想申请长期对接第九小队。”裴骁把杯子往前递了递，“毕竟……我现在回来，不只是为了修机甲。”
凌烨冷笑：“你是来谈工作的，还是来相亲的？”
“工作感情不分家。”裴骁不生气，“而且我觉得，有些人明明心里有火，却被别人浇了一身冷水，太可惜了。”
“那你去救火啊。”凌烨一把推开杯子，热饮洒在桌角，“别在我这儿演温情剧。”
裴骁收回手，笑意依旧：“你知道吗？你越凶，我越觉得你缺人管。”
“我不缺。”凌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缺的是安静。”
“行。”裴骁终于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不吵你。”
他转身离开前，故意放慢脚步，在门口回头看了眼监控屏——画面里，凯斯的身影正定格在五区工位上，视线牢牢锁住主控台方向。
裴骁笑了笑，推门而出。
凌烨坐回椅子，揉了揉太阳穴。刚闭眼不到三秒，唐笑笑就探头进来：“队长，调度科问今晚能不能腾出b-3停机位，说有紧急运输任务。”
“不行。”凌烨睁眼，“A-1还没清场，b-3预留给了维修组换件。”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让他们另找地方。”
唐笑笑缩了缩脖子，刚要退出去，又想起什么：“对了，裴骁上尉走的时候留了张纸条，说让你有空看看。”
“烧了。”
“啊？”
“我说，扔垃圾桶。”凌烨冷冷道，“以后他送来的东西，一律当废纸处理。”
唐笑笑眨眨眼，小跑着出去了。
整备所恢复运转，各区域陆续传来确认声。凌烨翻开明日排班表，手指在几个名字上来回滑动。他原本打算把夜间巡检交给赵铁山，可犹豫片刻，最终把凯斯的名字填了进去。
刚点下确认，眼角余光忽然扫到监控画面不对劲——裴骁确实离开了A-1区，但他没去调度科，而是拐进了技术档案室。
凌烨眯起眼。
那边，凯斯也注意到了。他迅速放大画面，调出权限记录：裴骁刚刚申请查阅近三年所有与“阿瑞斯家族相关机甲”的维修日志。
包括那台早已退役的、编号x7-03的元帅专属座驾。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台机甲，正是当年退婚仪式结束后，凌烨被赶出家门那天最后一次见到凯斯的地方。那天凌烨孤身一人被逐出府邸，而那时的凯斯却坐在爷爷的元帅座驾上飞向天空，意气风发。
他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
这时，广播响起：【第九小队注意，A-1区冷却系统压力异常，请立即排查。】
凌烨立刻起身，抓起工具包就往外走。路过五区时，他脚步微顿——凯斯正站在工位前，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日志副本，抬头望来。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
凌烨没停下，也没说话，径直走向A-1区。
身后，凯斯缓缓攥紧了那张纸。
A-1区内，裴骁果然还没走。他蹲在冷却阀旁，手里拿着检测笔，像是在检查接口。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一笑：“刚好，你来得及时，我发现了个小问题。”
凌烨走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仪器上——型号不对。这不是整备所标配的设备。
“谁批准你私自接入外部终端的？”
“哦，这个？”裴骁晃了晃手里的笔，“借来的，顺手测一下。”
“拔掉。”
“何必这么紧张？”裴骁慢悠悠站起来，“我又不会动你的东西。”
“你已经动了。”凌烨一把夺过检测笔，直接掰开外壳，“这玩意儿带远程传输模块，你想传什么？”
裴骁的笑容淡了些：“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一台普通冷却阀会频繁报警。”
“因为它被人动过手脚。”凌烨盯着他，“就像导航模块的数据一样。”
空气安静了一瞬。
裴骁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有些人，确实不懂规矩。”
他后退一步，拿起外套：“今晚我会让机甲移走。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凌烨的脸，“有些事，迟早会浮出水面。”
凌烨没回应，只低头检查阀门接口。金属盖板下，一条细如发丝的信号线缠绕在主控芯周围，正微微发烫。
他用钳子剪断那根线，扔进密封袋。
抬头时，监控屏角落闪过一道动静——凯斯正快步朝这边赶来。
凌烨把密封袋塞进口袋，站起身，朝着工具柜走去。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支新的检测笔。
笔身冰凉，握在手里却像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