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整备所的灯刚刚亮起,凌烨就已经坐在了终端前。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滑,把凯斯的名字从早会名单里移了出去,换成“任务协调由赵铁山负责”。动作干脆利落,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保存后,他又刷新了一遍指令列表,确认那个名字不会再跳出来。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是赵铁山来了。
“队长?”老赵探头进来,怀里抱着一叠打印资料,“早啊。”
“嗯。”凌烨没抬头,“今天b区三号机甲动力组检测,你和技术兵那边对接一下,别让进度卡住。”
赵铁山应了一声,低头翻资料,眼角却悄悄往门口瞄了一眼。他知道,凯斯就在外面,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背靠着墙,手里攥着数据板,嘴唇紧抿,像是在等谁先开口。
可没人理他。
凌烨写完最后一条批注,合上终端,起身往外走。路过门口时,脚步没停,目光也没偏,仿佛那堵墙边空无一人。
凯斯的手指动了动,数据板差点掉在地上。
他想叫住他。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什么呢?说“我们谈谈”?还是说“昨天的事我错了”?
错哪儿了?他明明是担心他出事,怕他太累,怕有一天他会倒下……结果换来一拳,换来一夜昏睡,换来现在这种连眼神都不给的冷漠。
他心里有点委屈。
不是装的,是真的觉得……不至于啊。
他们吵过,也动过手,可至于连工作都划清界限吗?他好歹是整备组的技术骨干,不是外人。
可凌烨现在,分明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晨间点名开始前,凯斯终于走进大厅。他站在第三列,位置没变,可气氛变了。以前每次凌烨扫视队伍,总会在他这儿停留半秒,有时候是确认状态,有时候只是习惯性地对个眼神。今天,那道视线直接从他脸上掠过,落在了后面的雷鸣身上。
点名结束,凯斯刚举起手想问一个参数调整的问题,就听见凌烨转向赵铁山:“老赵,你去跟他说。”
语气平静得像在交代日常琐事。
赵铁山头皮一麻,硬着头皮接过数据板,走到凯斯面前,低声复述了一遍指令。他说话时不敢看凯斯的眼睛,只盯着数据板边缘,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这不是疏忽。
这是惩罚。
凯斯没接话,只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数据板,点了点头。赵铁山松了口气正要走,却被他忽然叫住:“等等。”
“啊?”
“……没事。”凯斯收回手,“你忙去吧。”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块数据板被拿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是愤怒,也不是难过,是一种说不清的憋屈——他想解释,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他想靠近,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冰上,随时会裂开。
上午九点十七分,系统自动分配协作任务。
维修舱段b-7,例行检测三号机甲的动力传输模块,搭档:凌烨、凯斯。
任务屏亮起时,两人都看到了。
凌烨站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手指悬在确认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旁边唐笑笑探头看了一眼,小声问:“队长,要我帮你换个人吗?”
“不用。”凌烨按下确认,“公是公,私是私。”
他走进b-7舱段时,凯斯已经在里面了,正蹲在机甲底部检查线路接口。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电流的嗡鸣。
凌烨没说话,打开工具箱,取出检测仪,开始作业。全程背对着凯斯,所有工具传递都放在地上,用脚轻轻推过去。凯斯需要扳手时,低声说了句“扳手递一下”,声音很轻,几乎算得上客气。
凌烨没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赵铁山匆匆赶来,把扳手捡起来塞进凯斯手里,事情才算过去。
凯斯握着扳手,指节发白。他低头看着那枚冰冷的金属工具,忽然觉得它沉得要命。
中午十二点,食堂门口。
凌烨刚打完饭,端着餐盘准备找个位置坐下,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拦在前方。
凯斯站在那儿,没端饭,两手插在工装裤兜里,脸色不太好看。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沙哑。
凌烨脚步没停,“我已经完成了交接,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不是问工作。”凯斯往前半步,“我是问你——我们就不能坐下来聊聊?哪怕十分钟?”
凌烨终于停下,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凶,也不冷,就是空的,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是技术兵,我是队长。”他说,“没有‘我们’。”
说完,他绕过凯斯,走向角落的桌子。
凯斯站在原地,没追,也没再喊他。
他忽然笑了下,笑得有点难看:“行,没有‘我们’。”
他转身往反方向走,脚步比来时重得多。
下午一点四十三分,整备所恢复运转。
凌烨在办公室批改检修报告,笔尖一顿一顿地划着批注。写到一半,终端弹出一条系统通知——是凯斯提交的一份设备校准记录。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三秒,手指一动,把整个账号加入了临时过滤名单。
屏幕刷新,再无痕迹。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这样不对。把私人情绪带进工作,是他最讨厌的行为。可每次看到那张脸,脑子里就忍不住回放昨晚那一幕——信息素炸开的瞬间,那种被戳穿底线的窒息感。
他不怕Alpha,也不怕对抗。
他怕的是,自己居然有一瞬间,差点因为那股气息乱了呼吸。
所以他必须狠。
狠到连自己都觉得冷血,才能稳住那口气。
另一边,维修区角落。
凯斯坐在工作台前,反复调试一台导航模块。其实这台设备早就通过了检测,根本不需要再查。但他一遍遍拆开,装上,再拆开,手指机械地动着,眼睛却时不时往通道口瞟。
他不想低头。
他是阿瑞斯家的儿子,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就算当年退婚惹了祸,他也认了,改了,甚至不惜隐瞒身份混进整备所,就是为了离他近一点。
他为他改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对方一点都不理解?
“为你好”怎么就成了罪过?
他摘下颈侧的信息素阻隔贴,指尖轻轻摩挲那片皮肤。昨夜残留的气息似乎还在,淡淡的,像烧尽的火堆余温。
他闭了闭眼。
如果换个人,是不是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凯斯·阿瑞斯,不是当年那个混蛋少爷,只是一个普通技术兵,是不是就能好好说话?
可他又不甘心。
凭什么要他一个人退让?凭什么每次都要他低头?
他也有脾气。
他也是Alpha。
两小时后,赵铁山收拾完工具箱,准备下班。
路过维修区时,他看了眼凌烨的办公室,灯还亮着。又拐了个弯,看见凯斯仍坐在工作台前,低着头,不知道在弄什么。
他叹了口气,轻声嘀咕:“你们俩……真是犟种碰上硬石头。”
他没敢大声,也没进去劝。
劝不动的。
这种事,要么打一架,要么睡一觉,反正靠讲道理是没用。
他拉上背包拉链,走出整备所。
身后,基地的灯光依旧亮着。
凌烨翻过一页报告,抬头看了眼时间。
六点五十八分。
他合上终端,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
门外走廊上,凯斯正迎面走来,手里抱着一堆文件,脸色绷得紧紧的。
两人距离不到两米。
凌烨没动,也没退。
凯斯也没躲,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压抑的火,也有藏不住的疲惫。
“还有事?”凌烨问。
凯斯张了嘴,刚要说话——
整备所顶部的警报灯忽然闪了一下,红光掠过两人之间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