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转过拐角，脚步一点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手腕上的终端还亮着，唐笑笑那条消息刺眼地挂在屏幕上——“他没用我的码。他自己黑进去了。”
这话听着轻飘飘的，可背后藏着的事却让人心里发沉。一个整备所的小技术兵，居然能绕过星联高阶社交区的三重验证？别说信了，凌烨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但他清楚，刚才那一幕绝不是巧合。通风口晃动的铁栅、凯斯突然冒出来递的文件、还有他说的每一句话……全都精准得像排练过无数遍。这不是莽撞，是计划好的搅局。
最让他烦躁的是，自己明明可以当场把那张纸扔掉，可最后……却还是接了。
他在走廊尽头猛地停下，站在一间废弃维修舱门前。这里偏僻，监控照不到，头顶只有一盏闪着红光的应急灯，像是坏了一样不停闪烁。他猛地转身，一把将刚从通风管道跳下来的凯斯死死按在墙上，动作干脆利落，就像拧紧一颗松动的螺丝。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就能随便插手我的事？”他声音压得很低，冷得像冰，“我让你滚，是让你滚远点，不是让你换个地方继续冒头。”
凯斯后背撞上金属墙，发出一声闷响。他没挣扎，也没抬手反抗，只是仰头看着凌烨，眼睛亮得不像话，像是黑夜里不肯熄灭的光。
“我知道你在生气。”他轻声说，“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谈条件。外面那么多Alpha围着你打转，闻来闻去，像在挑一件商品。”
“我没让他们闻。”凌烨冷笑，“这是必要的交换。”
“可你累不累？”凯斯突然问。
凌烨一愣。
“你每次说话都在算，谁给什么，你能换多少，值不值得冒险。你跟那个军官谈林恩的治疗配额时，根本不想低头，对吧？你是逼自己低头。”
凌烨抬手就想把他推开，却被凯斯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不是来拆你台的。”凯斯的声音不大，却稳得惊人，“我是想告诉你——你不用什么都扛着。有人愿意站在你这边，哪怕你不信，哪怕你不说。”
“你算哪边？”凌烨甩开他的手，语气重新冷下来，“你连身份都说不清。今天能黑进系统，明天就能把我那些破事卖给塞西尔。谁知道你是不是德里克派来的眼线？”
“我要是眼线，就不会关掉生物识别模块。”凯斯靠在墙边，呼吸有点乱，眼神却一点没退，“也不会特意选在你离开扫描区的时候出现。”
“那你图什么？”凌烨逼近一步，声音低哑，“别跟我说是因为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我对你凶，对谁都凶，连赵铁山给我倒杯水都被我骂了一顿。你认识我才几天？就敢拿军籍开玩笑？”
“我不是因为你脾气好才靠近你。”凯斯静静地看着他，“我是看你明明可以走人，却非要把那些破机甲拖回来把里面的人挖出来救活；看你明明恨透了那些穿金戴银的人，还能笑着跟他们谈条件；看你宁可自己熬夜通宵，也不让林恩多吸一口劣质抑制剂。”
凌烨喉咙动了一下，没说话。
“我喜欢你这样。”凯斯声音很轻，却像火苗一样烧进了人心底，“哪怕你把我踢出去一百次，我也不会让你走进那种地方。”
凌烨抬手，掌风划过空气。
凯斯闭了下眼。
那只手却停在半空，微微抖了一下，最终收了回去。
“滚回去。”他声音哑了，“现在就走。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再敢靠近我一次，我就把你踢出小队，永远不准再进整备所。”
“那你先答应我，不会再单独面对他们。”凯斯睁开眼，目光亮得刺人。
“我没有选择。”
“有。”凯斯说，“你可以信我一次。”
“信你？”凌烨嗤笑，“你连自己是谁都没说清楚，我凭什么信你？”
“很快你就知道了。”凯斯往后退了一步，“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我不需要你扛。”凌烨转身要走，“你也扛不起。”
“那你看看这个。”凯斯忽然从工装内袋抽出一张纸，递过来。
凌烨迟疑一秒，接过。
是一份文件复印件，标题写着《第七舰队能源回路优化模型原始审批记录》。下面盖着塞西尔实验室的章，还有两个签名——一个是塞西尔本人，另一个……
他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名字，是他父亲的。
“这东西三年前就被销毁了。”凯斯低声说，“但它一直存在。塞西尔用它做了很多事，包括对你做的那些检测。而你父亲……他不是抛弃你，是被人逼着签字的。”
凌烨手指收紧，纸张边缘皱成一团。
“你现在还能说，你一个人就够了？”凯斯看着他，“还是说，你宁愿被骗一辈子，也不愿相信有人真的想帮你？”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凌烨猛地抬头，把文件塞回凯斯怀里：“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那你什么时候想听？”凯斯问。
“等我能确定你不是另一个骗子的时候。”凌烨推开他，转身朝大厅走去，“现在，消失。别让我第三次说同样的话。”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
凌烨走出两步，忽然停下：“还有……下次想救人，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凯斯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嘴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
走廊尽头，一道身影悄然闪过，手中终端正无声回放着刚才的对话录像。
凌烨刚拐过转角，手腕终端又震了一下。
新消息：【他没用我的码。他自己黑进去了。】
发信人：唐笑笑。
凌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方，迟迟没动。
他转身想回去，却发现通道尽头空无一人。
只有墙上通风口的铁栅微微晃动，像是刚有人爬过。
他没立刻走，而是靠着墙站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平复。然后掏出随身工具包，翻出一枚新的抑制贴补片，撕开包装，贴在后颈旧痕处。动作熟练，像换一颗螺丝钉。
他迈步往整备所方向走，步伐稳定，背影挺直。可路过一面反光的金属舱壁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脸，眉头皱着，嘴抿成一条线，可耳朵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红了。
他抬手摸了下耳廓，触感有点烫。
“见鬼。”他低声骂了一句，加快脚步。
整备所值班区灯火通明，几台待修的运输机甲歪着脑袋趴在地上，像一群睡着的铁牛。唐笑笑趴在控制台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看见是他，立刻坐直。
“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处理完了？”
“嗯。”凌烨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打开终端，调出明日排班表，“人都撤了？”
“早撤了。雷鸣被他队长拎回去训话，赵铁山也回宿舍了。就你还在这儿折腾。”唐笑笑凑过来，压低声音，“对了，t7-K04那个……真不是你安排的？”
凌烨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
“不是。”
“我说呢，他一个新兵，哪来的本事绕过权限墙。而且他进来的时候，我这边系统一点警报都没响，就像……本来就该他进一样。”
凌烨没接话。
唐笑笑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凌烨猛地合上终端，站起身：“少废话，去睡觉。”
“哎哟，我还以为你铁打的呢。”她嘻嘻笑着往后退，“不过话说回来，那人虽然莽，但护你护得挺狠啊。刚才那段视频，我已经删了七成，剩下那点也加密锁死了，没人能调出来。”
凌烨站在原地，没回头。
“我不是让他护我。”
“可他就是护了。”唐笑笑耸肩，“而且你看他那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你说他是图啥？图你骂他？图你凶他？图你天天让他擦地板？”
凌烨抓起桌上的扳手，作势要扔。
唐笑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值班区重新安静下来。
凌烨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把扳手。他低头看了眼，松开手，让它轻轻放回桌面。
他重新坐下，打开终端，输入一串加密指令。
屏幕跳出提示：【是否永久删除“服务通道c7段”十五分钟内的监控记录？】
他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通风管道外，一片漆黑。
凯斯蜷缩在狭窄的通道里，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手里握着那张皱巴巴的文件复印件。他屏住呼吸，听着下方传来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
他慢慢抬起手，借着手腕终端的微光，看向自己被抓出红痕的手腕。
然后，他笑了。
他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连自己都听不清。
但他知道，总有一天，凌烨会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