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元门的灯光在地面投下两道影子,一道急切地向前倾,一道却刻意往后退了半步,保持着清晰的距离。
林以安的脸颊冻得泛红,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还攥着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见李欣朵开口,连忙把信封递过来:“这是我写的信,里面有我这些年的心思,你看看好不好?”
李欣朵没有接,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指尖上,又快速移开,声音比夜里的风还凉:“林以安,白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清楚!”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又意识到什么,连忙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恳求,“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对不对?我知道我以前很迟钝,没有早点发现你的心意,可现在我明白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不是弥补,也不是迟到的恍然大悟。”李欣朵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外套的袖口,“你记得高三那年我数学考砸后,你给我的错题本吗?那时候我以为那是特别的信号,偷偷开心了一整个星期。可后来我才知道,你给班里好几个女生都整理过错题。”
她顿了顿,看着林以安愣住的表情,继续说:“你嘴里的‘喜欢’,不过是把当年没在意的细节,重新拼凑成你想要的浪漫。可你从来没想过,我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一本错题本就心动的女生了。”
林以安的手垂了下去,信封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欣朵眼里的平静堵住了——那不是生气,是彻底的不在意,比任何指责都更有杀伤力。
“太晚了,林以安。”李欣朵弯腰捡起信封,塞进他手里,“把它留给你真正喜欢的人吧。”
居民楼门口的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在李欣朵的风衣上。她刚结束加班,指尖还残留着键盘的温度,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点急促的喘息。
“李欣朵,你是不是知道萧允南是萧氏集团的总裁,就开始嫌弃我了?”林以安的声音绷得很紧,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死死扣着她的手腕,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李欣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她抬眼看向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翻涌的不安与嫉妒,像迷路的困兽,在夜色里张牙舞爪。“这和他是谁,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疲惫,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去解释一件早已明了的事。
“怎么没关系?”林以安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旁边路过的下班族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似乎被这些目光刺到,猛地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语气里满是自嘲的酸意,“他是萧氏集团的总裁,随手就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呢?我现在一无所有,连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没有,怎么比得上他?李欣朵,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他了?”
“喜欢”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是带着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李欣朵的心上。
“李欣朵,你可真是花心。”林以安的眼神冷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仿佛她真的是那个见异思迁的人,“以前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现在看到条件好的,就立刻变了心。”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欣朵积压了八年的情绪闸门。那些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委屈、不甘与疲惫,在这一刻尽数翻涌上来,逼得她眼眶瞬间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猛地用力,手腕上的皮肤被他攥得生疼,终于挣脱了那道束缚。
“花心?”她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清醒,“林以安,你先搞清楚,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萧允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那些滚烫的情绪还是从字里行间溢了出来:“你扪心自问,我喜欢你的这整整八年,你难道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初中时,我每天提前半小时到校,只为在你课桌里放上一瓶温好的牛奶,怕你早上来不及吃早餐;高中时,你篮球比赛受伤,我逃课去药店给你买药膏,蹲在操场边帮你擦药,被老师抓包罚站了一下午也心甘情愿。”
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细节,此刻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眼前闪过,每一个片段都带着当年的温度,却也带着此刻的刺痛。“我为你拒绝了所有追求我的人,把满心的欢喜都捧到你面前,只希望你能回头看看我。可你呢?”李欣朵的声音顿了顿,一滴泪珠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你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好,一边对我忽冷忽热。你会在生病时找我照顾,会在失意时找我倾诉,可当别人问起我们的关系,你总是笑着说‘我们只是最好的朋友’。”
林以安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李欣朵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明确的回应,却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好。你就像一个站在原地的猎人,看着我这个猎物一次次朝着你奔跑,却在我快要靠近的时候,又悄悄后退一步。”
居民楼的电梯提示音“叮”地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李欣朵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挣扎也消失殆尽,只剩下释然的平静:“林以安,喜欢你真的太累了。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坚持,总有一天能捂热你的心。可现在我才明白,有些心,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清晰而坚定:“这份喜欢你的心情,我耗尽了整整八年的青春。现在,我真的喜欢不起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电梯,没有再看林以安一眼。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温暖的灯光映在她的身上,仿佛在为她照亮一条新的路。林以安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挡在原地,只能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
电梯下降的数字不断跳动,李欣朵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终于忍不住捂住脸,无声地哭了出来。那些积攒了八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有委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她终于,亲手结束了这段长达八年的单恋。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以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在他脚边打了个旋儿,又匆匆溜走,只留下一片萧瑟的寂静。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刚刚还攥着李欣朵手腕的手,此刻空荡荡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衣袖的触感,却又冰冷得可怕。李欣朵刚才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他伪装的骄傲与不在意层层剖开,露出心底最自私的角落。
他想起初中课桌里那瓶永远温热的牛奶,当时只以为是同学间的好意,从没想过背后藏着她提前半小时到校的身影;想起高中操场边,她蹲在地上帮他擦药时,耳尖泛起的微红,他只当是天气太热,没察觉她眼里的温柔;想起大学毕业后,她把存折递给他时,眼里的信任,他只沉浸在创业的热血里,连一句认真的谢谢都没说过。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串联成线,变成最沉重的枷锁,死死地困住了他。他一直以为,李欣朵的喜欢是理所当然的,是永远不会离开的,所以他肆意地享受着她的好,既不回应,也不放手,却从没想过,这份喜欢会有耗尽的一天。
“欣朵……李欣朵!”他突然反应过来,疯了似的冲向电梯口,手指用力按着上行键,可电梯的数字还停留在“1”,纹丝不动。他又转身朝着楼梯间跑去,脚步踉跄,重重地撞在楼梯扶手上,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只顾着往上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层,直到肺里传来火辣辣的疼,才停在李欣朵家所在的楼层。他喘着粗气,伸手拍打着那扇熟悉的门,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欣朵,你开门,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门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的拍打声和喘息声在走廊里回荡。他靠在门上,缓缓滑落在地,双手抱着头,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我怕一旦捅破窗户纸,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无声的哭泣。走廊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安静,渐渐熄灭,将他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
而此时的电梯里,李欣朵靠在冰冷的壁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抬手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些积攒了八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她吸了吸鼻子,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回到家后,她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灯光闪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尘封的铁盒,里面装满了关于林以安的东西:他用过的草稿纸、篮球比赛的门票、还有她写了又改,却从未送出去的情书。
她把这些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阳台上。夜风轻轻吹过,将信纸吹得沙沙作响。她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最上面的那封情书。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纸张,将那些青涩的字迹慢慢烧成灰烬。
她看着灰烬随着风飘向远方,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跟着变得空旷起来,却又格外轻松。她知道,告别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终于有勇气,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
最后,她把铁盒收起来,放进了储物柜的最深处。然后转身走进卧室,打开了台灯,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从今天起,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