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部队拖着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疲惫身躯挪回学校时,已是下午三点多。
天上那个咸蛋黄把影子拉得老长,一个个都蔫头耷脑,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程砚倒是还好,他的战略物资早在山上就倾销一空,下山路上还见缝插针地卖出去好几包纸巾,甚至连某位爬得气喘吁吁的老师都成了他的客户,可谓战果辉煌。
“好了,放学!假期注意安全,记得完成作业!可以走了!”
刘老师言简意赅地宣布了解散,自己也赶紧溜了,估计也累得够呛。
“走吧,”程砚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许昭,“先各回各家睡个昏天黑地,不然晚上出去吃东西都没精神。”
“走呗。”
许昭站起身,背好书包,动作也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程砚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给刘浩打电话。
“喂,浩子,晚上有空没?”
“嗯?咋了砚哥?有啥活动?”
电话那头传来刘浩慵懒的声音,像是刚睡醒。
“晚上出去涮火锅,给你发消息也不回。”程砚笑着说。
“行啊!没问题!”刘浩答应得干脆,“到时候直接发定位给我就行。”
“成,晚上电话联系。”程砚利落地挂了电话,对许昭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浩子随时待命。”
两人并肩往校门外走。许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语气问:“诶,程砚,你说……林安和刘浩,他俩是不是有点什么情况?”
程砚被问得一愣,捏着下巴琢磨起来:“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苗头?他俩要是真成了的话,我觉得……好像还挺般配?” 他试图脑补了一下那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林安吧,人是有点抽象跳脱,但心眼特别好。”许昭客观评价着自己的闺蜜。
“刘浩呢,人是随意了点,没啥正形,但绝对够意思,人品没得说。”程砚也立刻跟上,点评着自己的兄弟。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然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算了,”许昭挥挥手,把这念头甩开,“懒得猜了,随他们去吧,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疲惫但轻快的说笑声融入了放学的人流,晚上的火锅之约,仿佛又给这个普通的假期前夕,增添了一份温暖的期待。
程砚到家时,浑身还带着山间的尘土和阳光的气息。他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里面仅剩的几包零食哗啦一下滑了出来。
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程雨眼睛瞬间亮了,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扑过来一把抱住:“哇!哥!你是我亲哥!我能做你妹妹真是太——幸福了!” 她脸上堆满了狗腿子般谄媚的笑容。
程砚看着妹妹那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吃你的吧。” 说完便拖着依旧有些酸软的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世界安静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但他还有件事没做。
他走到衣柜前,蹲下身,熟练地伸手在床底深处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蒙着薄灰的旧鞋盒,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把小巧的铜钥匙。
用这把钥匙,他打开了衣柜最下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被拉开的一瞬间,仿佛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杂乱无章的宝藏。
里面密密麻麻铺满了钱币。有一卷卷捆好的硬币,更多的是皱巴巴、叠放得不算整齐的纸币。
面额从最小的一毛、五毛,到一块、五块、十块,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几张鲜红的一百元,它们全都挤在一起,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混合着油墨和旧纸张的味道。
这是他这些年苦心经营攒下的几乎所有积蓄。有倒卖零食赚的差价,有帮人跑腿收的小费,有像今天这样抓住商机捞的快钱,以及……各种坑蒙拐骗。
程砚静静地看着这一抽屉的钱,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那些硬币,发出轻微的哗啦声。窗外残余的天光落进来,照在这些零零散散的财富上,并没有带来多少喜悦感。
“还是太少了……”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叹息。
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钱这东西,赚多少才算多呢?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出去。
然后,他仔细地清点了一下今天的战利品,将新收入的纸币抚平,按照面额归类,小心翼翼地放入抽屉里,仿佛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锁好抽屉,将钥匙放回鞋盒,推回床底最深处。
他设好晚上出门的闹钟,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床里,望着天花板上老旧的花纹发呆。
就在这时,一阵舒缓而安稳的钢琴声,隐隐约约地从隔壁传了过来。音符像清澈的溪流,缓慢地流淌进寂静的房间。
是许昭又在练琴了吧。 程砚这么想着,那熟悉的、带着点规律的琴声仿佛有着催眠的魔力。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山路的疲惫和午后的阳光似乎都化作了沉重的被子盖在身上。
在隔壁断断续续的琴声里,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连梦里似乎都回荡着叮叮咚咚的旋律,和……隐约的硬币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