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翼回廊的冰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白粥，把廊柱上雕的盘龙都晕成了模糊的影子。李白踩着碎酒坛片来回踱步，火苗在燃烧瓶的残骸里“噼啪”作响，把他的影子投在雾墙上，忽大忽小，活像个跳大神的。“他娘的，这些影子玩意儿比茅房里的蚊子还烦！”他啐了口带冰碴的唾沫，刚要抓起地上的鹅卵石往雾里扔，就听身后“哎哟”一声——二柱子捂着胳膊直咧嘴，深色的袖子上洇开片红，像幅被泼了墨的写意画。
“咋回事？”李白一个箭步冲过去，脚下的酒坛碎片在冰上打滑，差点让他表演个“平地摔跤”。他扶住二柱子才稳住，扒开袖子一看，那道爪痕深可见骨，血珠正争先恐后地往外冒，顿时急了，“狗娘养的影子！敢伤俺的人！等会儿把你们全扒了做皮影戏，让小孩子们天天戳着玩！”
刚架起二柱子要往医疗点走，就见艾丽的机械臂“嗖”地从拐角伸过来，银闪闪的爪子“咔嚓”夹住只想偷袭的影子，捏得那黑影跟团被踩扁的墨汁似的，黑色汁液顺着指缝往下滴。机械臂同时弹出个金属小盒，盒盖“啪”地弹开，露出里面的白药和绷带：“拿着！华佗的急救包，他说撒药时别龇牙咧嘴，显得不够爷们儿——对了，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上次借他的那瓶烈酒记得还，别又想赖账！”
二柱子咬着牙接过来，盒盖上贴着张便签，华佗那手秀气的小楷写得歪歪扭扭，还沾着点药渣：“撒上白药别碰水，疼了就喊两声，别硬撑——后面跟着仨伤员，一个胳膊拧成麻花（像鲁班家的座钟发条），一个膝盖磨掉皮（比锅底还糙），还有个被石头砸了脑袋（走路直打晃），记得给我留瓶烈酒消毒，上次被李白偷喝剩半瓶了，再偷喝我就给他扎十针！”
“得嘞！”二柱子把便签揣进怀里，刚要迈步，就听身后“咚咚”的脚步声，鲁班背着个穿粗布褂子的小伙子狂奔过来。那小伙子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弯着，活像被风吹折的柳条，疼得脸都白了，嘴里还念叨着“俺的胳膊要断了”。鲁班的榫卯枪斜挎在肩上，枪头挂着个麻醉弹夹，跑起来“咔嗒咔嗒”响，像串喘着气的算盘珠子。
“艾丽！弹夹给你！”鲁班把弹夹往机械臂的接口上一扣，“咔嗒”一声卡得严丝合缝，“这后生被影子撞了下，胳膊拧得比俺家老座钟的发条还拧，华佗能治不？要是治不好，俺用紫檀木给他拼个新的，保证比原装的还结实，就是举东西沉点！”
艾丽的机械臂“咻”地射出发麻醉弹，精准命中火圈外探头探脑的影子，那黑影晃了晃就软倒在地。她抽空回了句：“放心！华师傅闭着眼都能接好！上次星耀爬树掏鸟窝崴了脚，他一边给星耀接骨，一边讲《黄帝内经》里‘足为精气之根’，听得星耀忘了疼，还问能不能给机械腿也扎两针艾灸，说想给腿补补‘精气神’！”
地下医疗点的灯光暖得像开春的太阳，把白墙照得泛着黄。华佗正蹲在小板凳上，给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处理膝盖。小姑娘的裤腿卷到大腿根，伤口红通通的，沾着点冰碴子和泥土，看着就让人揪心。华佗用镊子夹着酒精棉，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凑，小姑娘疼得直抽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
“忍着点啊，丫头，”华佗的山羊胡一抖一抖的，像在叹气，“谁让你跑的时候回头看影子？那黑糊糊的玩意儿有啥好看？比你娘做的糖画还好看？比村口戏台子上的花旦还俏？这下好了，膝盖磨掉块皮，以后跳皮筋都得踮着脚——这药水消炎快，就是有点疼，比你娘纳鞋底的锥子轻多了，她那锥子扎一下能疼到后脑勺。”
小姑娘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眼泪混着药膏往下掉，滴在地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的白：“华爷爷，影子没有糖画好看，就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俺想看看它长啥样，结果就摔了。”
“那是没遇上俺们李白大哥！”旁边突然插进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小石头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活像套了个棉花粽子，正蹲在药箱旁帮忙递棉签。他是刚才帮李白搬鹅卵石时被砸到的，此刻举着根蘸了药水的棉签，一脸得意，“俺们李白大哥扔石头可准了，一砸一个准，把影子砸得跟烂泥似的，扁扁的像块破布！”
“你这小粽子少掺和，”华佗抬头敲了敲小石头的脑袋，“胳膊再动，伤口就得裂成八瓣，到时候让鲁班给你雕个木头胳膊，刷上红漆，看着倒威风，就是拿不了东西，看你还咋帮李白搬石头。”
小石头立刻蔫了，耷拉着脑袋，手里的棉签都差点掉地上，却还不死心：“华爷爷，俺这真没事！尚天哥说需要人给燃烧瓶灌酒精，俺灌得可快了，比星耀喝啤酒还快！上次他跟李白拼酒，一瓶啤酒喝了半炷香，还洒了一身。”
“着什么急？”华佗没好气地夺过他手里的棉签，给他换绷带，“你们在这儿把伤养好，就是帮最大的忙。你看那墙上的标语——‘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添乱’，没看见？上次星耀被影子挠了三道印，硬要逞能去追，结果伤口发炎，肿得像只熊掌，还不是得乖乖躺这儿让我治？”
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医疗点的门被撞开，星耀单脚跳着进来，机械腿卡在半弯状态，活像只三条腿的蛤蟆。他一脸无奈地拍着那条不听话的腿，金属外壳“砰砰”响：“华师傅，您给看看？刚才踢影子太使劲，齿轮错位了，现在它跟我闹脾气，死活不肯直起来……艾丽的机械臂正忙着揍影子，没空管我这‘下岗腿’，说它是‘拖后腿的老古董’。”
“我是郎中，又不是铁匠！”华佗没好气地指了指角落，“找鲁班去，他刚进来拿备用零件，说顺便给你修修腿——他说你这机械腿的齿轮，跟他那榫卯枪的木齿原理差不多，就是缺了点木头的灵气，转起来咯吱响，吵得人睡不着觉。”
果然，鲁班正蹲在角落的木箱上，面前摊着块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图，活像幅抽象画。他手里举着个磨得锃亮的木齿，正对着光看，听见动静抬头喊：“来了来了！星耀你可算来了，俺这木齿都做好半天了！把腿伸过来！上次就跟你说别用铁齿轮，又沉又容易卡，冬天还冻手，俺给你换檀木齿的，又轻又灵活，还能自动润滑——俺在木齿缝里抹了蜂蜡，比你那润滑油香十倍，闻着跟桂花糕似的！”
星耀半信半疑地把机械腿伸过去，鲁班掏出把小巧的刨子，“沙沙”几下就把木齿削得严丝合缝，往齿轮槽里一卡，“咔嗒”一声轻响，机械腿竟真的直了。星耀试着走了两步，灵活得像没受过伤，忍不住跳了跳，惊喜地喊：“牛啊鲁师傅！比原厂的还好使！这木齿踩着还有股檀香味，比艾丽的机械臂香多了，她那机械臂总带着股机油味，闻着像生锈的铁。”
“那是！”鲁班得意地扬下巴，胡子上沾的木屑都跟着晃，“俺这手艺，榫卯结构，千年传承，当年给赵州桥雕栏杆，皇帝都夸好……哎，对了，尚天说让俺给艾丽送完零件，就去加固北翼的门，那门被影子撞得跟打摆子似的，再不加固就得散架了，先走了啊！”
他扛起鼓鼓囊囊的工具包就跑，衣角扫过药箱，“咕噜噜”滚出个红苹果。那苹果红得发亮，上面还沾着片枸杞——大概是华佗泡药酒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小石头眼疾手快，一蹦三尺高，稳稳接住苹果，擦了擦上面的灰：“华师傅，您的苹果！”
“给那小姑娘吃吧，”华佗正给个脑袋包着纱布的小伙子换药，头也不抬地说，“她刚才最勇敢，摔了跤都没哭，比你这被石头砸了脑袋就哼哼唧唧的强多了——小伙子，别动！再动我就用针线把你脑袋缝起来，让你当回‘绣花枕头’！”
那小伙子立刻僵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小姑娘抱着苹果啃得正香，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突然抬头问：“华爷爷，等会儿我好了，能去给尚天哥送水不？我刚才从窗户缝看见他在监控台前面站了好久，嗓子都快冒烟了，喊指令的时候声音都哑了。”
华佗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暖意：“当然能，不过得等你伤口长好。咱们啊，就像这药箱里的药，甘草能调味，黄连能去火，各有各的用处，凑在一起，就没有治不好的病，没有过不去的坎。”
医疗点外，西翼回廊的冰雾更浓了，李白裹紧了棉袄，鼻子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草莓。他指挥着众人往裂隙扔干冰，白雾腾腾的，把回廊变成了个大冰窖。“都精神点！”他跺着脚喊，“这些影子怕冻，咱们就给它们来个‘冰天雪地’！”
正喊着，二柱子扶着墙挪了过来，胳膊上的绷带又渗出血迹，却咧着嘴笑：“白大哥，华师傅给俺撒了白药，现在不疼了！俺还能搬石头！”李白赶紧按住他：“逞什么能！回医疗点躺着去，这儿有俺们呢！”二柱子不肯，俩人正拉扯着，就见艾丽的机械臂突然从拐角伸过来，爪子里捏着个小喇叭，喇叭上还贴着片冻成冰棍的刘海——大概是刚才喷液氮时不小心沾到的。
“李白！尚天说让你别光顾着扔烟花耍帅，留两个给西翼当信号弹！杜甫先生说那边的老人看不清路，把烟花当灯笼呢，还说要给你颁个‘最佳照明奖’！”
“收到！”李白赶紧把最大的那个烟花塞回怀里，拍了拍说，“保证完成任务！等打完仗，俺用剩下的烟花给大家放个‘百鸟朝凤’，再放个‘鲤鱼跳龙门’，庆祝庆祝！到时候让华佗给咱们煮锅姜汤，驱驱寒！”
远处传来麻醉弹发射的“咻咻”声，混着鲁班加固门板的“砰砰”声，还有华佗在医疗点里的念叨：“轻点翻身！刚给你缝的伤口，想拆线重缝啊？线要是不够，就用你裤腰上的绳子！” 这些声音缠在一起，像锅咕嘟冒泡的大乱炖，热热闹闹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暖。
小姑娘啃完苹果，把核扔进墙角的花盆里，突然指着窗外拍手：“华爷爷，你看！那边的烟花亮起来了，像朵大菊花！” 华佗抬头望去，西翼的夜空里炸开朵金灿灿的烟花，把影子生物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紧接着传来李白中气十足的大喊：“中了！又砸中一个！看你们还敢不敢来捣乱！”
医疗点的灯光映着众人带伤却明亮的脸，药箱里的酒精味混着鲁班带来的木屑香，还有窗外飘进来的烟火气，酿成了时空大厦独有的味道——那是互助的味道，是热热闹闹往前闯的味道，是哪怕天塌下来，你扶我一把，我拉你一下，就啥都不怕的味道。
小姑娘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包着颗水果糖。她踮起脚递给那个脑袋包着纱布的小伙子：“哥哥，吃颗糖就不疼了，俺娘说的。”小伙子愣了愣，接过糖剥开，含在嘴里，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
华佗看着这一幕，摸了摸山羊胡，心里头熨帖得很。他想起年轻时行医，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总觉得人间苦多甜少。可现在看着这群半大的孩子，看着他们互相递颗糖、搭把手，突然觉得——苦是真的，但甜也是真的。就像这医疗点的灯光，虽不耀眼，却足够照亮彼此眼前的路，这就够了。
外面的战斗还在继续，冰雾里的影子还在嘶吼，但医疗点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只要他们在，只要这份互助的热乎气不散，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跨不过的坎。小石头已经趴在药箱上打起了小呼噜，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李白大哥又砸中了个大影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