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起，江南的暑气已退去。
历阳城外，天色微阴，凉风自长江方向吹来，卷起尘土，吹动着城头上猎猎作响的旗帜。
“萧”字大旗高高悬在城墙之上，黑底白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面旗，替代了昔日杜伏威的旧旗号，昭示着这片土地已易其主。
城门紧闭，吊桥高高拉起。城楼上，甲士林立，弓弩手伏在城墙后，目光警惕地望着通往北方的官道。
黄霸天披一身玄铁甲，甲叶在秋风中微微作响。他负手而立，站在城垛边，俯瞰城外。那张本就凶恶的脸上，自眉骨斜斜划到下颌的刀疤，在阴沉天色下更显狰狞。
他身后不远处，文士弘一身银甲，内衬青袍，腰悬长剑，神情沉稳。再往后，一名身着青灰道袍的中年道人负剑而立，须发微卷，目光深邃，正是陆风道长。
“道长，”文士弘低声道，“算算时日，王骁也该到了。”
陆风微微点头，目光却看向更远处的田野与河流：“萧王派他来，必不只是犒军这么简单。”
黄霸天冷笑一声：“那还用说？历阳刚拿下，他不趁热打铁，让我们继续去啃庐江、同安，那才奇怪。”
他说话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战意与戾气。
黄霸天道：“庐江、同安若能拿下，江淮一带就真的是我们的天下了。”
“是萧王的天下。”陆风淡淡纠正了一句。
黄霸天嘿了一声，没有反驳，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城外。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官道尽头传来，仿佛闷雷滚动。尘土被铁蹄踏起，在阴沉的天空下翻涌，渐渐凝成一条灰黄色的长龙。
“来了。”文士弘眯起眼。
陆风目光微闪：“旗号是萧王亲军的样式。”
黄霸天冷笑：“应该是王骁，萧王手下谁还能有这等排场？”
烟尘之中，一队玄甲骑兵簇拥着一人，渐渐逼近。那人身披铁甲，外罩黑袍，胯下骏马神骏非凡，马前马后，皆有亲兵护卫，气势逼人。
待到近了，城楼上的守军已经能看清来人的面容——面如重枣，目光如电，颌下微须，正是萧铣麾下大将王骁。
“城上可是黄将军、文将军、陆道长？”王骁在城下勒住马缰，仰头高声道。
黄霸天低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在秋风中传下去：“王将军一路劳顿，辛苦了。”
王骁哈哈一笑：“为萧王效力，为江淮大业奔走，何谈辛苦？黄将军，快开城门，我奉萧王之命，特来犒劳诸位，还有口谕在此。”
黄霸天向后一挥手：“放吊桥，开城门。”
“吱呀——”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铁链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吊桥“咚”的一声落下，重重搭在护城河两岸。
王骁不再多言，一马当先，率着亲兵缓缓进城。他身后，是两千精锐骑兵，盔甲鲜明，步伐整齐，显然是萧铣的亲军精锐。
城门内，黄霸天、文士弘、陆风已在道旁等候。
王骁策马来到近前，利落地下马，将马缰交给身后亲兵，大步走上前来，先向三人抱拳一礼：
“黄将军，文将军，陆道长，一路鏖战，辛苦了。”
黄霸天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王将军从江陵一路奔到溧阳，这才叫辛苦。我们不过是在历阳杀了一仗而已。”
王骁笑声爽朗：“历阳一战，斩杜伏威，震动江淮，这岂是‘一仗’二字可以概括？萧王在江陵接到捷报，可是高兴得很。”
他说着，侧身一让，身后两名亲兵抬着一只精致的木箱上前，箱盖“啪”的一声掀开，里面金光闪闪，绸缎耀眼。
“萧王命我带来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美酒五十坛，牛羊各百头，犒赏三军。”王骁高声道，“这些，只是第一批。待庐江、同安也归入萧王麾下，另有重赏。”
黄霸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收敛，沉声道：“萧王厚恩，我等自当誓死相报。”
文士弘拱手道：“有大王支持，我等心中更定。”
陆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箱中金银，神色平静，仿佛这些东西与他无关。
王骁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黄霸天身上，神情渐渐郑重起来：
“黄将军，萧王还有口谕，命我当面转告。”
黄霸天收敛笑容，抱拳躬身：“请王将军示下。”
王骁沉声道：
“萧王有令——历阳既下，江淮门户已开。命你等整军，计日之内，出兵庐江、同安二郡。”
“庐江、同安若定，江淮一带尽入我手。届时，萧王将亲率大军北上，与李渊争夺天下。”
“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秋风拂过，吹动众人衣甲，发出“猎猎”之声。
黄霸天听完，目光一凛，沉声应道：“请转告萧王，黄霸天定不负所托！”
陆风眯了眯眼，缓缓道：“萧王倒是心急。”
王骁看向他，拱手道：“陆道长，萧王也知此事不易，故而命我将口谕亲口传达。萧王说，有陆道长在，破庐江、同安，如虎添翼。”
陆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萧王倒是看得起我。”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城外远方起伏的山峦与河流，淡淡道：
“庐江、同安，本就该拿下。李渊在河北得势，若让他缓过手来，迟早会南下。与其等他来，不如我们先过去。”
文士弘点头：“陆道长说得是。如今杜伏威已死，江淮群龙无首，正是我军一统江淮的最好时机。”
王骁见三人战意正盛，心中暗暗满意，笑道：
“既然诸位皆有此意，那再好不过。萧王命我带来的，不只是犒军之物，还有两千精骑。这两千人马，暂归黄将军节制，听候调遣。”
黄霸天心中一喜，抱拳道：“如此，多谢王将军。”
王骁摆手：“都是为了萧王大业，何谢之有？”
他话锋一转：“黄将军，军中之事，我不便多言。只是萧王有命，让我在历阳逗留两日，一来协助整军，二来也好看看江淮军情。”
黄霸天点头：“也好。王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劳累，先入城中歇息。待歇息妥当，我等再细细商议出兵之事。”
文士弘也道：“历阳城中，虽不比江陵繁华，却也有几处干净的宅院，可做行辕。”
陆风目光在城墙上扫过，淡淡道：“先入城吧。历阳这地方，也该好好看一看。”
当下，黄霸天在前引路，文士弘与陆风分在左右，王骁率着亲兵，一同往城中走去。
城门缓缓关闭，吊桥再次升起，历阳城外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而城内，一场关乎江淮格局的议事，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