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林墨循着外院手册上的地图，来到一片位于学院西侧的建筑群。
与其它区域的喧闹不同，这里显得格外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吸入一口都让人精神微振。建筑多是古朴的丹炉样式，高矮不一，不时有穿着丹堂特有淡青色服饰的弟子匆匆进出，神色大多专注而沉静。
丹堂。天武学院内地位超然的存在。
林墨整理了一下青色外院弟子服饰，走向主殿。殿门处有弟子值守，查验了他的身份令牌和那份招募启事后，才放他入内。
殿内宽敞，已有二三十个年轻男女等候在此，个个气息不凡，显然都是对自己的炼丹天赋颇有自信，前来参加考核的。他们彼此间隐隐带着审视和竞争之意。
林墨的到来吸引了一些目光。他武徒九重（表面）的修为在这里并不突出，甚至偏弱。不少人都露出轻蔑之色。
负责接待的是一名丹堂外门弟子，他收走了所有人的荐书或凭证，面无表情地交代：“在此等候，孙执事稍后便到。”
等待期间，林墨听到旁边几人低声交谈。
“听说这次孙执事亲自考核？他可是出了名的严格。”
“何止严格，简直苛刻！上次考核，三十多人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过！”
“希望别太难…我可是花了大力气才弄到李师的荐书…”
约莫一炷香后，侧门打开，一位身着丹堂执事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气息深沉内敛，赫然是武灵巅峰的修为。
正是主持此次考核的孙执事。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众人，凡是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哼，又是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孙执事声音冷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炼丹之道，首重根基、耐心与天赋！非是尔等想当然那般简单。今日考核，三项！任何一项不过，即刻淘汰，绝无二话！”
他手一挥，旁边弟子立刻搬上来十张长桌，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整整一百个玉碟，每个玉碟里盛放着一种药材。药材千奇百怪，有的还带着泥土，有的则是干枯切片，琳琅满目，药香混杂。
“第一试，辨药！”孙执事声音刻板，“这里有一百种药材。限时半柱香。写出其名称、主要药性、以及至少一种常见搭配或禁忌。错漏超过五处，淘汰！”
话音落下，立刻有弟子点燃了一根特制的短香，青烟袅袅。
“开始！”
众人立刻涌向长桌，各自占据一处，拿起旁边备好的纸笔，飞快地辨识起来。
林墨也走到一张桌案前，目光扫过那百种药材。
只一眼，他的眉头就微微皱起。
这些药材，远非《百草初解》上记载的那些常见品种。其中至少混杂了三十多种极其冷门、性状相似、极易混淆的药材！比如“幻心草”与“迷梦花”，“赤阳参”与“朱血藤”，“腐骨花”与“蚀心兰”……这些药材很多甚至不入品阶，但辨识难度极大，稍有差错，药性便天差地别，甚至可能炼出毒丹！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品丹师学徒的考核范围！甚至对很多正式丹师来说，都算是个难题。
这孙执事，不是在考核，简直是在刻意刁难！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和小声抱怨。
“这…这怎么辨？好多都没见过！”
“幻心草和迷梦花也太像了吧？这怎么分？”
“半柱香…一百种…根本不可能完成！”
不少人额头瞬间冒汗，脸色发白，拿着笔的手都在抖。
孙执事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讥讽。他的目光尤其在林墨身上停顿了一瞬，看到他皱眉，眼中讥诮之意更浓。
风凛推荐来的？哼，关系户？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仗着有点背景就想塞进丹堂的废物！丹堂需要的是真才实学！今天就要让这小子知难而退！
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刁难？那就来吧。
他闭上眼，旋即猛地睁开！
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银芒一闪而逝！噬星灵眸，开！
虽然不敢完全动用，以免被高手察觉，但仅仅一丝威能，也足以让他的视觉和感知瞬间提升到极致！
在他眼中，那些药材不再是简单的形态和气味。它们的纹理、色泽的细微差异、内部蕴含的独特能量波动……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甚至在他脑海中自动与《百草初解》以及他私下研究过的诸多药材笔记相互印证！
他拿起笔，落笔如飞！
名称、药性、搭配、禁忌……一行行清晰工整的小字出现在纸卷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血纹菇，性燥热，蕴含狂暴气血，可作淬体丹辅药，然需以寒属性药材中和，过量服之易气血逆冲……”
“鬼面花，阴毒，致幻，通常用于炼制某些毒丹或迷魂类药物，忌与纯阳灵草同用……”
“玉髓枝，质地温润，能平和药性，常用于中和丹炉内狂暴能量，提升成丹率……”
他不仅写出了正确答案，甚至还在某些特别冷门或者容易混淆的药材后面，加上了简要的辨别技巧和自己的理解！
孙执事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全场，重点落在几个他稍微看好的苗子以及林墨身上。
当他看到林墨那非人的书写速度和几乎不停顿的流畅度时，脸上的讥诮渐渐消失，转而露出一丝惊疑。
这小子…装的？还是真有点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踱步到林墨身后，目光落在那飞速增加的纸卷上。
越看，他眼中的惊疑越浓，到最后，甚至化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全对！到目前为止，他看到的几十种药材，辨识竟然全对！而且描述之精准，理解之深刻，远超普通学徒，甚至堪比一些资深的一品丹师！尤其是那些他特意放入的超纲冷门药材，林墨不仅准确辨识，还写上了连他都觉得颇有见地的备注！
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外院新生！一个武徒境的小子！
孙执事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强行压下震惊，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死死盯着林墨的笔尖和那不断减少的药材。
他不信！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或许是他提前知道了考题？不可能，这些药材是他亲自挑选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短香飞速燃烧，已经过半。
其他考生大多才完成一半左右，而且愁眉苦脸，涂改众多，显然错误百出。
而林墨，已经放下了笔。纸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百种药材，悉数完成。
他平静地站在哪里，甚至有时间将几种特别感兴趣的药材拿起来仔细闻了闻，加深印象。
孙执事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走到林墨案前，一把抓起那张纸卷，冷声道：“哼，写得快不代表写得对！若是胡乱填写，照样淘汰！”
他开始仔细核查。从第一种药材开始核对。
对的。
对的。
还是对的……
这种冷门变种他也认识？！
连这种几乎绝迹的古药材的药性他都清楚？！
孙执事越看越快，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细汗。他发现自己不仅找不到错误，甚至从林墨的标注中还受到了一些启发！
当核查到第八十多种时，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依旧全对！
终于，在第九十三种药材“千结藤”的配伍上，孙执事眼睛猛地一亮！
“错了！”他几乎是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幸灾乐祸地低喝出声，“千结藤性缠结，理应与‘化瘀草’配伍，方可化解其郁结之气，你写的‘通络花’虽然也有疏通之效，但药性猛烈，与之相冲！此处错误！”
周围几个还在苦思冥想的考生闻言，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有些同情又有些快意地看向林墨。果然还是错了。
然而，林墨却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孙执事，语气不卑不亢：“孙执事明鉴。寻常千结藤确实需配化瘀草。但弟子所见这株千结藤，根系带三分赤色，须尖微卷，应是生长于赤阳矿脉边缘的变种‘赤结藤’，其性虽缠结，却暗含一丝燥火，若再用化瘀草这等温平之物，反而助长其燥，成丹后易使服用者心浮气躁。而通络花药性虽猛，却带清凉，正可以毒攻毒，强行疏通其郁结，并中和燥火。虽非正统，却正对此株特性。”
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孙执事猛地一愣，急忙拿起那株“千结藤”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其根系带着极不显眼的赤色，须尖形态也确有不同！他之前只顾着刁难，竟未发现这细微差别！
这…这小子不仅辨识出来了，竟然还能根据药材的细微差异，给出更优化的配伍方案？！
孙执事拿着那株药材，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得毫无破绽，甚至…比自己想的更周到！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原本以为林墨出错的考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看看脸色难看的孙执事，哪里还不明白，不是林墨错了，而是孙执事…看走眼了！
这家伙…是个怪物吗？！
恰在此时，半柱香燃尽。
“时间到！停笔！”负责计时的弟子高声喊道。
孙执事像是被惊醒，猛地放下药材和林墨的答卷，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感觉自己这张老脸今天算是丢尽了！
他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目光冰冷地扫过其他考生的答卷，粗略一看，尽是错漏，甚至有人大半都没写完。
“你，错十八处，淘汰！”
“你，错二十五处，淘汰！”
“你…写的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淘汰！”
他几乎是带着怒气，将其他考生批得一文不值，转眼间就淘汰了九成以上！只剩下包括林墨在内的寥寥三人。
那两人也是侥幸答对较多，但比起林墨那堪称完美的答卷，简直是云泥之别。
孙执事走到林墨面前，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通过！”
然后不再看林墨，转向剩下两人，语气依旧冰冷：“第一试结束。休息一刻钟，准备第二试，灵力微控！”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旁闭目养神，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另外两个通过的考生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看向林墨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感激。要不是林墨吸引了孙执事大部分的火力和注意力，他们恐怕也难逃被刁难淘汰的命运。
林墨面色平静，走到一旁坐下调息。他知道，这刁难，恐怕才只是开始。接下来的灵力微控，那位孙执事定然会想尽办法找回场子。
但他无所畏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