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陆明桂又道:“你这过的是什么憋屈日子?回个娘家,还要你婆婆点头?”
“你这婆婆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
宋小秋垂着头,声音细细的:“她毕竟是长辈,要是不和她说一声,回头又要说我没规矩了。”
陆明桂听得直皱眉头:“规矩?”
“她吴家不也是咱们这样的庄户?”
“都是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怎么在磋磨儿媳妇上倒是学起了城里的大户人家?”
“再说了,娘家都不能回,这分明没把你当人看!”
宋小秋眼圈又红了。
“娘,我也没法子,谁叫我成婚三年肚子里都没个动静?”
“婆婆总是拿这事说话,若是我犟嘴,她就更要拿我出气。”
听得陆明桂一阵心疼,她就小秋一个闺女,从前在家也是宝贝的很!
还特意为她挑了吴顺子这个看起来老实的人当女婿,怎么娶回家了就半点不珍惜?
瞧她本来水灵灵的闺女,嫁过去两年多就被磋磨成这样!
不像是二十岁的女子,硬生生老了十岁也不止!
她越看越生气,恨恨说道:“你婆婆这样不讲理,难道吴顺子也不知道护着你一点?”
提起吴顺子,宋小秋的脸色愈发苍白。
“顺子,顺子他对我还好。”
这副结结巴巴的样子,显然她是在撒谎。
陆明桂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又记起一件事来。
这事情还是上辈子的时候,小秋回来哭诉的。
大约在个把月之后,吴顺子有个寡妇表妹名叫孙莲莲的,就会住到吴家来。
孙莲莲年前嫁给镇子上一户人家,婚后半年就死了丈夫。
婆家人容不下她,给她赶了出来。
得知此事的吴顺子他娘动了心思,先是把人养在镇子上,后来又做主把人接到了吴家。
直到几个月后,孙莲莲肚子大了起来,宋小秋这才被他们告知,这肚子里的娃儿是吴顺子的!
宋小秋迟迟不能有孕,而孙莲莲却已经大了肚子。
于是吴家人就要将宋小秋休了。
宋小秋回家哭诉,陆明桂安慰了女儿一番。
后来是宋大智与胡翠花两口子出面,说是两家人在一起好好说道说道。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啥,小秋突然就投河自尽了!
陆明桂想着这一切,心头愈发沉重。
这次一定要趁早把小秋接回家里来。
她想了想问道:“小秋,是娘不好,当初瞎了眼,没能看清楚吴家的真面目。”
宋小秋急忙摇头:“娘,快别这么说。”
“当初吴家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人都会变的,怎么能怪您呢?”
“再说了,都是我不好,嫁过去这么久,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嫂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弟妹也生了两个,只有我……”
陆明桂见她这样,又是一阵心疼,试探问道:“实在过不下去,就与那吴顺子和离吧?”
宋小秋一怔:“和离?”
她犹豫一下说道:“吴家人不会让我和离的,吴顺子会休了我的。”
她没有孩子,吴家可以用“七出中的无子”来休了她。
虽说律法上说了要女子五十岁之后无子才休,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三年没有身孕,足够吴家休了她!
和离至少还能体面一些。
母女俩又是一阵沉默。
陆明桂知道,小秋怕被休,而吴家却不会轻易给和离书,他们不仅会休了小秋,还会死命往她身上泼脏水。
要想全须全尾的从吴家离开,少不得要费点功夫。
“小秋,娘只问你,要是能和离,你愿不愿?”
宋小秋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愿意,愿意!”
随后却又低声说道:“可哪里有这么容易?”
陆明桂拍了拍她的手,下定决心要将女儿从吴家那个火坑里救出来。
“你莫急,娘给你想办法。”
宋小秋心中酸涩,她对这话是不信的,她娘不过是一个老妇人,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她生不出孩子,到哪不是被人戳脊梁骨?
陆明桂猜到她不信,也没有再说,毕竟她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只说道:“不提这些不相干的,你难得回来一趟,今儿留下来吃饭。”
宋小秋却慌乱起身,看了一眼日头。
“娘,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家里一堆活儿等着我干呢!”
陆明桂好久没见闺女,有些不舍:“哪就有这么多活儿干了?”
“你才来了半个时辰不到!”
宋小秋小声说道:“田里,家里都有活儿,还要洗衣衫,割猪草,做饭。”
陆明桂很是不满:“这么多活都要你一个人干?他们老吴家人是死绝了不成?”
“你婆婆不干活,你那几个妯娌难不成也不干?”
“弟媳妇又怀上了,嫂子在家也是干活的,”宋小秋解释了一句,“娘,我真得走了。”
“我那婆婆数落人可厉害了。”
她语气带了几分软弱与恐惧,陆明桂哪里舍得还拖着她?
“行了,你去吧,这几斤糙米拿着,给你婆婆交差。”
她倒了一点糙米交给闺女,不是小气,是为了让宋小秋回去有个交代,又不至于拿的太多,便宜了吴家人。
说到底,现在闺女还没有和离,能让她少受点委屈也好。
还有上回的核桃酥没吃完,陆明桂自己也没舍得吃,有时候拿来哄满满玩,因此还剩下了一半。
她拿着帕子包了几块,让宋小秋路上吃。
“这些核桃酥拿着,路上给吃掉,别带回去。”
宋小秋却不肯收下,红着眼睛说道:“娘,女儿不孝,空着手来的。”
“说什么也不能拿东西走,那不真的像大哥说的,成了打秋风的了!”
陆明桂对着院里就呸了一声:“你听他胡咧咧!”
“我自己的闺女,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左右不是拿他的东西!”
“你听话,拿着回去堵住你婆婆的嘴,这两天也莫要声张,娘一定能想办法把你接回来!”
宋小秋怔怔看着娘亲,总觉得她娘好像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的娘只会劝她忍一忍,再忍一忍,如今却像是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要护着自己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问出了口:“娘,您好像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