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高原寒风卷着冰屑,扑打在“方舟”遗迹入口处扭曲的金属断面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遗迹核心大厅内,应急光源投下惨白的光斑,映照着一地狼藉。周卫国半跪在地,双臂紧紧环抱着林半夏冰冷的身躯,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苍白的面颊上,唯一残留的血色是唇角尚未干涸的暗红痕迹。
锁骨下那个曾灼热搏动的印记,此刻黯淡如死灰,皮肤下的晶化脉络也失去了光泽,仿佛随时会碎裂剥落。
“半夏……半夏!能听见我吗?”周卫国的声音沙哑破裂,他一遍遍轻拍她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脏阵阵抽搐。一旁,高天岳队长单膝跪地,快速检查着半夏的颈动脉,眉头拧成了死结。吴启明博士瘫坐在旁边,双手颤抖地操作着便携医疗扫描仪,屏幕上的生命曲线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微弱而杂乱。
“脉搏低于40,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核心体温已跌破临界值!”吴启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她的细胞活性在急剧衰减……像……像被抽干了能量!”
“静滞舱!还有没有备用的静滞舱?”周卫国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扫视着四周废墟。仪式结束时那场能量风暴摧毁了大部分设备。
“最后一个……在更深层的应急库房,但通道被落石堵死了!”一名满脸烟尘的“渡鸦”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清理需要时间……至少一小时!”
“她等不了那么久!”高天岳咬牙,一把扯下自己的保暖内衬,裹住半夏冰冷的双脚,试图传递一丝微薄的热量,“吴博士,有没有临时维持生命的办法?任何办法!”
吴启明疯狂地翻找着随身携带的数据板和试剂盒:“理论上……高浓度能量补充剂或许能强行激活她的代谢……但她的经脉刚承受过载冲击,再用猛药……风险极大!可能直接导致器官衰竭!”
“用我的!”周卫国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我的血……之前受过蜂巢能量辐射改造,或许有类似效果!”
“不行!”高天岳厉声阻止,“未经匹配的血液输注等于毒药!而且你的身体状况也很差!”
就在这时,林半夏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冷……”
“半夏!”周卫国立刻俯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你说什么?”
“……星……星核……”半夏的声音细若游丝,但眼神却努力聚焦,望向大厅中央那颗已恢复平静、缓缓旋转的幽蓝色星核,“连接……还没……断……它能……提供……能量……”
吴启明瞬间醒悟:“对了!星核是上古文明的能源核心!它散发的是最纯净的生命能量场!如果半夏的血脉还能与之共鸣,或许能像充电一样缓慢补充!”他立刻调整扫描仪对准星核方向,“读数显示……星核周围确实存在温和的生物亲和能量辐射!但强度很低……”
“总比没有希望!”周卫国小心翼翼地将半夏抱起,踉跄着走向星核。每靠近一步,都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暖意拂过皮肤。当他把半夏轻轻放置在星核正下方时,那幽蓝的光晕仿佛有意识般微微荡漾,一丝丝肉眼难辨的光点如同萤火虫,缓缓飘向半夏的身体,融入她锁骨下的印记。
半夏的身体轻轻一颤,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点。
“有效果!”高天岳松了口气,但警惕地望向入口方向,“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外面的‘影子’残部虽然被击退,但难保不会有第二波攻击。而且……”他指了指吴启明一直监控的全局能量探测屏幕,“那个‘吞噬者’星云的信号强度,在过去半小时里又上升了五个百分点!它在加速靠近!”
屏幕上的星云轮廓如同狰狞的巨兽之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短暂的喘息与抉择)
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时间,众人迅速清理出一小块相对安全的区域,建立起临时防线。伤员得到简单处理,物资清点结果令人沮丧:食物和饮水仅够维持三天,医疗用品严重短缺,重型武器几乎全部损毁。
周卫国守在半夏身边,寸步不离,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虚汗。高天岳和吴启明则蹲在一边,对着摊开的地图和数据板,低声商讨着对策。
“遗迹的深层结构图中显示有一条备用的紧急撤离通道,通往山脉另一侧的一个隐蔽山谷。”高天岳指着一条蜿蜒的虚线,“但通道入口被封印了,需要特定能量密钥才能打开。”
“密钥……”吴启明调取星核传承时下载的数据碎片,“记录显示,密钥需要‘蜂后’血脉和‘哨兵’守护者的双重生物印记同时认证……也就是说,需要半夏和……一个被系统认可的‘守护者’一起才能启动。”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周卫国。他与林半夏并肩作战至今,多次在危急关头触发血脉共鸣,是最可能被系统认可的人选。
“问题是,半夏现在这个样子……”周卫国看着怀中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心沉到谷底,“而且,就算能打开通道,外面是什么情况?那个山谷安全吗?能否避开‘吞噬者’的探测?”
“根据遗迹残留的古老环境监测数据,那个山谷有极强的天然能量屏蔽特性,可能是上古文明特意选择的‘安全屋’。”吴启明解释道,“但数据是千年前的,现在是否依然有效,无法保证。而且,‘吞噬者’这种级别的存在,其探测方式可能远超我们的理解。”
“留在这里是等死,出去是冒险。”高天岳总结道,语气沉重,“我们必须赌一把。当务之急,是让半夏尽快恢复意识,哪怕只是一瞬间,配合卫国启动通道。”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队员突然压低声音示警:“有动静!东南侧通风管道传来异常响动!不是风!”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周卫国将半夏轻轻放平,拔出匕首,与高天岳一左一右靠近声音来源。那是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金属管道内壁艰难爬行。
“准备接触!”高天岳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举枪瞄准管道口。
刮擦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喘息。突然,管道栅栏被从内部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穿着破烂“影子”制服的身影滚落出来!那人抬起头,露出半张被严重烧伤、但依稀可辨的脸……竟是之前被认为已死于胚胎库爆炸的赫连博士的一名副手,陈研究员!
“别……别开枪……”陈研究员虚弱地举起双手,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我……我没有武器……我是……逃出来的……”
“赫连的走狗!”一名队员怒斥道,枪口死死对准他。
“赫连……他疯了……”陈研究员剧烈咳嗽着,吐出黑色的血块,“他根本没死……他利用胚胎库的残余能量……把自己改造成了……怪物!他吞噬了其他幸存者……现在……他正在顺着能量痕迹……找过来……他要……林半夏……完成最后的……融合!”
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让所有人脸色剧变!赫连竟然还活着,而且变成了更可怕的存在!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高天岳冷静地质问,枪口未移分毫。
“我……我带来了这个……”陈研究员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裂纹的晶体存储器,“这是赫连实验室最后时刻的记录……里面有他疯狂计划的全部数据……还有……‘吞噬者’的部分扫描分析……他试图……连接‘吞噬者’……实现终极进化……”
吴启明谨慎地上前,接过存储器,接入便携终端快速扫描。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脸色惨白:“数据是真的……赫连确实在尝试一种极其危险的仪式,需要‘蜂后’血脉作为引子,强行打开通往‘吞噬者’核心的通道!他还截获了‘吞噬者’散发的一种……类似‘召唤信号’的东西,证明它确实在主动搜寻高能量文明!”
情况急转直下!内有不死不休的追兵,外有步步紧逼的星云巨兽!
“必须立刻撤离!”高天岳下定决心,“吴博士,尽快分析出通道密钥的激活方式!其他人,准备强行打开通道口!我们没时间等半夏自然苏醒了!”
(意识深处的挣扎)
星核下方,林半夏的意识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混沌中。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虚无感。仪式消耗了她的一切,灵魂仿佛被撕裂后又勉强拼凑起来,随时可能再次消散。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温暖触感,如同蛛丝般轻轻缠绕住她即将涣散的意识核心。是周卫国!他的担忧、他的坚守、他那不惜一切也要保护她的意志,穿透了肉体的屏障,直接传递到了她的灵魂深处。
(意识交流)
卫国的意念: “半夏……坚持住……我们需要你……我需要你……”
半夏的残念: “好累……想睡……”
卫国的意念: “不能睡……还记得吗?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到真正的黎明……你不能食言……”
伴随着这坚定的呼唤,一些记忆碎片如同暖流般注入:初次在图书馆相遇时的好奇;并肩作战时的信任;绝境中他不离不弃的背影;还有……那个在星空下未曾说出口的承诺。
求生欲被一点点点燃。半夏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尝试主动接触星核的能量。起初如同蚍蜉撼树,但渐渐地,那温和的能量流开始回应她的呼唤,缓慢地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和意识。
外界,周卫国看到半夏的眼皮再次颤动,这次更加有力。她甚至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她好像有反应了!”周卫国激动地低呼。
吴启明立刻监测:“生命体征有微弱回升!星核能量正在起效!但速度太慢了!照这个进度,至少需要几个小时才能达到清醒阈值!”
“我们没有几个小时了!”负责监控外部动静的队员急报,“探测到高强度生物能量信号正在快速接近!距离不足五公里!是赫连!”
(绝境中的唤醒)
危急关头,周卫国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握住半夏冰冷的手,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闭上眼,全力释放自己的精神意念,不再是通过模糊的感觉,而是试图直接进行意识层面的沟通和支撑!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双方精神崩溃!
“半夏!听着!”他在心中呐喊,“我是卫国!我就在这里!抓住我的手!感受我的力量!我们一起打开那道门!”
他将自己所有的信念、勇气、乃至生命能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过去!这不再是战士对保护对象的守护,而是灵魂对灵魂的呼唤与托付!
奇迹发生了!林半夏锁骨下的印记骤然亮起微光!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是死寂!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中倒映出周卫国近在咫尺、写满焦急与决绝的脸庞。
“……卫……国……”她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反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
“密钥认证!”吴启明时刻关注着星核和两人的状态,见状大吼,“就是现在!把手按在通道入口的认证面板上!”
周卫国半抱半扶着虚弱的半夏,冲向大厅一侧墙壁上那个不起眼的、刻着复杂纹路的金属面板。他将半夏的手和自己的手同时按了上去!
面板瞬间亮起!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流动,一道光束扫描过两人的手掌和身体。几秒钟的沉寂后,墙壁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黑暗的、向下倾斜的通道!冷冽而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通道开了!快走!”高天岳指挥队员搀扶伤员,率先进入通道探查。
周卫国正要抱起半夏跟上,突然,整个遗迹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爆炸声和某种非人生物的恐怖咆哮!赫连已经突破了外围防御!
“你们先走!我断后!”一名重伤的“渡鸦”队员毅然转身,拉响了身上最后几颗高爆手雷的引信!
“不!”高天岳目眦欲裂,但被其他队员强行拉进通道。
周卫国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抱起半夏,冲入通道。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坍塌声!通道入口在烟尘中迅速合拢!
(黑暗中的跋涉)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队员头灯的光柱晃动。道路崎岖湿滑,不断向下延伸。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锈蚀金属的气味。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奔跑,知道赫连很可能还有其他方式追踪他们。
林半夏在颠簸中再次陷入半昏迷,但她的手始终紧紧抓着周卫国的衣襟,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锚点。周卫国能感觉到她微弱的脉搏和逐渐回升的体温,这给了他无尽的力量。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哗哗的水声。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一条暗河穿流而过,河对面是一个被藤蔓遮掩的出口,隐约能看到外面山谷的绿色和天空!
“到了!就是这里!”高天岳率先涉过齐腰深的冰冷河水,拨开藤蔓确认,“安全!快过来!”
众人相互搀扶着渡过暗河,冲出洞口。刺眼的阳光瞬间洒满全身,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他们站在一个被陡峭山壁环抱的、开满野花的山谷中,瀑布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在谷底汇成清澈的湖泊。这里仿佛与世隔绝的桃源,静谧而充满生机。
“探测显示,这里的能量屏蔽效果确实存在!‘吞噬者’的信号变得极其微弱!”吴启明激动地报告。
劫后余生的喜悦尚未蔓延开,周卫国怀中的林半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不再涣散,虽然依旧虚弱,却恢复了清明。
“卫国哥……”她看着他,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我们……出来了?”
“嗯,出来了。”周卫国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暂时安全了。”
但当他抬头望向天空时,笑容凝固了。即使在阳光明媚的白昼,天幕深处,那个暗红色的星云轮廓依旧隐约可见,如同悬停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他们,这场关乎文明存亡的战争,远未结束。
山谷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假象。而他们的旅程,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