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压阀通道陡峭向下，黑暗冰冷，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林半夏手脚并用，几乎是滚落下去，手铐刮擦着金属壁，发出刺耳的噪音。
身后上方，张高工暴怒的吼声和自动武器的射击声被厚重的闸门迅速隔绝，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通道底端是一滩冰冷的积水。她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墙壁，触到一道冰冷的金属梯。
向上？还是向下？
爷爷的笔记里只提到这条应急通道，却没说明去向。
头顶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张高工的人在试图破门。
不能上去。她咬牙，摸索着向下爬。梯子锈蚀严重，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向下爬了约莫三四层楼的高度，脚底触到坚实地面。空气更加潮湿，有一股地下水的腥味。她伸出被铐的双手，艰难地摸索四周。似乎是条狭窄的维修甬道，一侧是冰冷的岩壁，另一侧是金属管道。
远处有极微弱的水滴声。
她顺着甬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黑暗中，全凭触觉和直觉。手铐的铁链不时刮到管道，发出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她加快脚步，光亮来自一扇虚掩的金属门缝。
推开门，是一个不大的设备间，布满各种阀门和仪表盘，中间一台老旧的终端屏幕亮着微光，显示着复杂的系统流程图。顶上挂着一盏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
她反手关上门，靠在门上喘气。暂时安全了。
她打量这个房间。像是某个地下设施的备用控制节点。终端屏幕上的流程图标注着“蜂巢核心循环系统”、“环境调控”、“安全隔离阀”……其中一个区域被标红，闪烁着“柱基主入口”。
她果然在“柱基”设施内部！但这是一个附属的、似乎未被激活的区域。
终端处于待机状态，需要权限登录。她尝试输入爷爷的生日、名字缩写，甚至蜂巢的通用代码，全部错误。
她颓然坐下，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仪表盘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需要物理钥匙开启的检修口上。锁孔很特殊，像某种老式机械密码锁。
她心中一动，摸向颈间，那里挂着爷爷留给她的那把黄铜蜂巢钥匙！一直贴身藏着。
颤抖着手，她将钥匙插入锁孔。严丝合缝！
轻轻转动。咔哒。检修口弹开。里面不是电路，而是一个隐藏的储物格！放着一本皮质笔记本和一个老式的、类似bp机的黑色通讯器。
笔记本是爷爷的！扉页写着：“柱基备用控制节点操作手册及日志。林国栋。绝密。”
她急切地翻看。日志记录从“柱基”筹建开始，到爷爷假死前。里面详细记载了“柱基”的真正用途，并非蜂巢的核心数据库，而是林国栋秘密建造的、用于反制和隔离蜂巢核心的“保险栓”！
“……安国野心膨胀，已失控。‘归巢’已成毒瘤。‘柱基’必须在他发现前完成。此处可远程锁死蜂巢所有核心数据库，并释放神经毒气净化程序……代价巨大，不得已而为之。”
“……婉儿的频率数据是关键密钥，亦是最脆弱的后门。安国必会追寻。不得已，将密钥特征植入半夏生物信号中，以其血脉为锁，护此最后净土。”
“……若事不可为，启动‘涅盘’程序，同归于尽，亦不能让蜂巢遗毒世间。”
爷爷早就防备着周安国！“柱基”是陷阱，是最终的反制措施！而她的心跳和血脉，是启动这最终武器的活体密钥！
那个黑色通讯器，是加密的单向卫星通讯器，只能联系一个预设号码。
她按下通话键。片刻嘶哑电流声后，一个极其疲惫、却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
“……半夏？”
是吴启明！他没被控制？！
“吴医生！你在哪？！”
“……医院……隔离是假的……配合老秦……拖延时间……”吴启明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你……在‘柱基’节点？”
“是！张高工他……”
“知道……”吴启明喘了口气，“他才是……周安国真正的继承者……‘蜂王’候选……我们都被他骗了……”
张高工？！那个看似冷静的技术官僚，才是隐藏最深的蜂王继承者？！
“老秦……是老周……周卫国的父亲……安插进来……监视张的……”吴启明的话石破天惊，“老周……早知道张有问题……但没证据……”
老秦是周老爷子的人？！那个疯癫的老渔民，才是真正的深水巨鳄？！
“听着……半夏……”吴启明语气急促，“节点控制台……右下角……红色扳手阀……连扳三下……输入密码Lw……能暂时锁死主入口……气密隔离……把他们困在外围……”
她立刻照做。找到扳手阀，用力扳动三次！控制台屏幕亮起密码输入框。她输入密码。
嗡……！
低沉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屏幕显示：【主入口气密闸门强制关闭。隔离程序启动。】
暂时安全了。
“好……”吴启明似乎松了口气，“节点……有独立通风和能源……撑几天……没问题……”
“然后呢？张高工不会善罢甘休！”
“……等……”吴启明声音虚弱，“老秦……应该……快到了……他手里有……周安国留下的……‘蜂王’权限识别码……能骗过部分系统……”
“识别码？有什么用？”
“……或许能……反向接入……夺取部分控制权……”吴启明咳嗽起来，“但风险……很大……张高工……肯定也有后手……”
通讯器里传来杂音和模糊的呼喊声，像是有人靠近。
“记住……”吴启明最后急促道，“别信……任何……系统提示……蜂巢……会骗人……”
通讯戛然而止。
半夏瘫坐在地，信息量巨大，冲击得她头晕目眩。张高工是蜂王，老秦是卧底，爷爷的“柱基”是最终武器……
她必须活下去，等到老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应急灯稳定地亮着，通风系统低声运作。她检查节点，食物和水储备充足，够支撑一周。
她翻看爷爷的日志，了解更多关于“柱基”和蜂巢的细节。越看越是心惊。蜂巢的技术远不止控制人心，涉及生物改造、基因武器、甚至意识上传的疯狂设想。周安国和张高工的野心，足以毁灭世界。
几小时后，节点通讯器突然发出嘀嘀声，屏幕自动亮起，跳出一行文字：
【系统自检完成。检测到备用控制节点激活。权限认证：林国栋（遗产继承）。欢迎您，林半夏女士。】
【请问是否接入主系统监控？是\/否】
吴启明的警告在耳边响起：别信任何系统提示。
她选择了【否】。
屏幕闪烁一下，又出现新提示：【检测到外部维护请求。身份码：Zb-007。请求接入节点气密门进行紧急检修。是否批准？是\/否】
Zb-007？老秦？还是张高工的陷阱？
她犹豫片刻，选择【否】。
屏幕立刻变红！【警告！拒绝合法维护请求！节点安全性存疑！启动二级隔离程序！通风系统即将关闭！】
通风口的嗡鸣声果然开始减弱！
她一惊，立刻在控制台寻找 override 指令。根据爷爷的日志，她快速输入一串代码。
通风恢复。屏幕提示消失。
果然是陷阱！蜂巢的系统在欺骗她，试图诱使她打开门户或自毁！
她更加警惕，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自动提示。
又过了漫长的时间。她靠墙假寐，不敢睡熟。
突然，头顶通风管道传来极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三长，两短，停顿，再三短一长。
是老秦和李静用过的摩斯密码信号！
她立刻爬到通风口下方，用匕首柄回敲：收到。
敲击声停止。片刻后，通风口格栅被从外面轻轻移开，老秦满是油污的脸探了下来，眼神锐利。
“丫头！没事吧？”他声音压得极低。
“没事！下面情况怎么样？”
“张高工被暂时困在主通道，正在尝试破解闸门。但他的人控制了其他区域，正在寻找备用入口。”老秦语速极快，“吴医生那边暂时安全，我的人看着。”
“现在怎么办？”
“拿到‘蜂王’识别码了吗？”老秦问。
“拿到了。”她举起那个黑色通讯器，“但吴医生说风险很大。”
“没时间了！”老秦急促道，“张高工手里有更高权限的指令，一旦他突破闸门，启动核心数据库的最终防御模式，我们都得完蛋！必须抢先反向接入，夺取控制！”
“怎么接入？”
“节点控制台下面有个物理接口，需要‘蜂王’识别码和‘蜂后’血脉同时认证！把通讯器对接接口，然后按住血样采集器！”老秦指挥，“快！”
她找到那个隐藏接口，将通讯器插入。接口旁弹出一个针尖般的血样采集器。
她犹豫了一瞬。老秦值得完全信任吗？
“快啊！”老秦在上面催促，“等他破解就来不及了！”
她一咬牙，拇指按上采集器！轻微刺痛，一滴血被吸走。
控制台屏幕猛地亮起！数据流疯狂滚动！
【蜂王识别码验证通过……】
【蜂后生物特征验证通过……】
【最高权限获取！欢迎您，蜂后·半夏。】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权限冲突。用户‘蜂王·张’正在尝试强制接管。是否阻止？是\/否】
“阻止他！”老秦在上面喊。
她选择【是】。
屏幕闪烁，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权限争夺战。几秒后，显示：【阻止成功。临时控制权已获取。持续时间：约10分钟。】
“很好！”老秦声音带着兴奋，“现在，听我指令！打开核心数据库的‘涅盘’程序预览界面！代码：NIRVANA_AccESS！”
她输入指令。屏幕跳转到一个极其复杂的界面，标题：“涅盘协议 - 最终净化”。
下面列着数条可执行指令：
【永久删除所有蜂巢核心数据】
【释放神经毒气净化所有生物污染】
【启动自毁程序摧毁整个柱基设施】
【重置所有蜂巢关联设备至出厂设置】
每一条都意味着彻底的毁灭。
“就是它！”老秦声音激动，“选择‘释放神经毒气’！净化代码：pURGE_ALL！送张高工上路！”
她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心脏狂跳。释放毒气，意味着杀死张高工和他的人，但也可能波及无辜，甚至她自己……
吴启明的警告再次浮现：别信任何系统提示。
老秦的急切，显得有些不正常。
她目光扫过那些指令，突然注意到“重置所有蜂巢关联设备”选项下面有一行极小的灰色注释：【注：此操作需最高权限及物理密钥确认。风险：可能永久性损伤部分受控者神经功能。】
重置……而不是毁灭？
“快啊！没时间了！”老秦厉声催促，敲击声变得急促。
她心一横，猛地移动光标，选择了【重置所有蜂巢关联设备】！
“你干什么？！”老秦的咆哮从通风口传来，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
“这才是爷爷想要的！”她咬牙，迅速输入确认密码！
【警告！此操作不可逆！是否确认重置全球范围内所有注册蜂巢设备？是\/否】
全球范围？！蜂巢的网络竟然铺得这么广？！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按下【是】！
控制台发出巨大的嗡鸣！所有屏幕瞬间血红！
【全球重置指令已发出！执行中！】
【警告！检测到强烈权限干扰！用户‘蜂王·张’正在尝试取消指令！】
权限争夺再次爆发！屏幕剧烈闪烁！
通风口传来老秦疯狂的咒骂和猛烈敲击声！但很快，敲击声变成了痛苦的闷哼和挣扎声！似乎有人在外面制服了他！
节点门猛地被撞开！张高工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手里举着一个特殊的信号发射器，正对准控制台！他身后跟着几个眼神空洞的技术员。
“住手！”张高工怒吼，手指在发射器上飞快操作！
控制台屏幕上的重置进度条猛地停滞！然后开始倒流！
“没用的！”张高工冷笑，“我手里有周安国留下的最高优先级的紧急中止指令！重置无效！”
进度条迅速归零。屏幕显示：【重置指令已被最高权限用户‘蜂王·张’强制中止。】
失败了。半夏心沉谷底。
张高工一步步逼近，眼神疯狂：“差点让你毁了这一切！现在……把‘蜂后’的权限……交出来！”
他举起发射器，对准她：“否则，我不介意……换一种方式‘继承’！”
冰冷的枪口，闪烁着蜂巢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