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过阮恒之后,梁文君心中便始终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不安。她倚在窗边,望着庭院中淅淅沥沥的雨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何家的遭遇她自然同情,何季蓉的情绪她也一一领会,可阮恒的话语如同楔子般钉入她的心里——江寒身边若始终站着何季蓉,那她自己便永远只能是个局外人。
她见过的男子不少,可江寒不一样。就像阴霾里透进来的一束光,她不惜从洛阳一路跟到洧州,又辗转江南,这份情感如种子悄然生根,渐渐缠绕成藤,也滋长出她从未敢表露的占有。只是她始终谨小慎微,毕竟,她不是何季蓉,没有那般无所顾忌的底气。
这些日子,江寒也察觉出梁文君的沉默。饭桌之上,她总是低头细嚼,话比往日少了许多。他和何季蓉已商量妥当,不日就将北上长安,与她兄长会合。
这天,他推开梁文君的房门,见她正临窗发呆,侧脸在昏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江寒轻声开口:“在梁姑娘这儿叨扰一个多月了,所以……”他话音未落,就见她肩膀微微一颤。
【是要走了吧……】梁文君心里一涩,早该想到的,他终究不会久留。
“我们打算继续北上,去长安,和蓉儿的兄长碰面。”
梁文君没有抬头,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依旧沉默。
江寒看向何季蓉,她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于是他温声说道:“梁姑娘既然也不喜欢这儿,不如……跟我们一块回北方吧?”
梁文君猛地抬起头,眼中写满不可置信,视线在江寒与何季蓉之间来回移动,“你们……真的愿意带我一起?”
虽然梁文君那天和江寒吐露过心声, 可是她还是无法想象在何季蓉存在的情况下,如何才能陪在江寒身边。
不过,这次何季蓉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妹妹既然在这里不开心,不如就跟我们走。”
江寒也笑道:“我记得朱文一、孙文笑他们,不也都在长安么?”
梁文君重重点头,一时说不出话。
何季蓉轻声再接:“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只要你不怕奔波,我们很希望你一起来。”
梁文君眼中泛起泪光,再次郑重地点头:“好。”
“那你收拾一下,我们这两日就动身。”江寒语气爽朗。
她却忽然清醒似的,急声道:“不,今晚就走……以免夜长梦多。”见两人面露疑惑,她又低声解释:“江都毕竟是杜伏威的地界,越早离开越好。”
江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颔首:“蓉儿,文君说得对,就今晚。”
匆匆决定之后,江寒与梁文君分头安排,寻妥船只,计划趁夜沿河北上,前往泗州临淮郡。
日落时分,四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别院。梁文君走在前,江寒与何季蓉稍作乔装,丫鬟杏儿紧随其后。码头上船火微明,人影稀疏,他们迅速登船离岸。
待到阮恒接到眼线急报,派人追至码头时,船早已驶远,融入了夜色笼罩的河道中。阮恒怒不可遏,连连发信通知方玄。
船行缓慢,逆流而上。夜色渐深,船舱中却暖意融融。四人围坐,笑语不断,久违的轻松似乎也让何季蓉渐渐走出阴霾。
江寒站在船尾,望着漆黑的水面,几乎感觉不到船在前进。从江都到临淮,这条路逆水行舟,注定艰难。但他已下定决心——既然选择了,就只能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