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十日,下午。湖心小苑 - 特使潘贵别院·正厅】
潘贵高踞堂上,手中茶盏冒着缕缕白气,动作看似悠闲,眼神却透着毒蛇般的审视。随从冯金锁如石雕般侍立一旁。
刺史崔枢缓步迈入,随行的张公瑾紧随其后。两人刚近前——
“哐当!”一声脆响!潘贵猛地将手中茶盏狠狠砸碎在地,碎片四溅,茶水淋漓。他霍然起身,声色俱厉地暴喝:
“崔枢!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知法犯法?!”
这恶人先告状的戏码,他演得毫无愧色,仿佛自己才是那无辜的苦主。
崔枢佯装大惊失色,后退半步:“特使大人!下官...下官何罪之有?” 他身后的张公瑾亦是浑身绷紧,作出戒备姿态。
“何罪?”潘贵冷哼一声,逼视着崔枢,眼神充满压迫与栽赃的恶意,“王公的敕书,昨日在你府上遗失!此乃惊天动地的大事!你竟敢在此装聋作哑?!” 他那“在你府上”四字咬得极重,分明是要将这烫手山芋彻底扣死在崔枢头上。
崔枢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冤屈:“敕书?!大人明鉴!下官见都未曾见过那敕书,连它是方是圆都不知晓,又谈何……谈何‘偷走’?” 他言辞恳切,将一个无辜受诬的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果真……不是大人所为?” 潘贵逼问,试图从崔枢脸上看出一丝心虚的破绽。
“万万不敢!” 崔枢斩钉截铁,腰弯得更深了些。
潘贵这才慢悠悠重新坐下,端起新奉的茶啜了一口,眼中狡黠光芒一闪即逝,换上一副“顾全大局”的伪善:“罢了。既如此,为今之计,当务之急是两件事:其一,立刻追查敕书下落;其二,立刻将江寒带到本官面前!这才是化解之道。” 他一面义正辞严地指挥,一面将自己丢失敕书的大罪咽得干干净净。
崔枢“疑惑”地抬起头,扮演着尽责下属的角色:“敢问大人,召见江寒所为何事?”
潘贵立刻换上另一副和蔼面孔:“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工部王维浅王尚书深得陛下信任,正是他向陛下力荐了江寒此人。此番潘某专程前来,正是奉旨为国求贤。” 他口中吐出“奉旨”二字时,丝毫不见那丢失敕书的慌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原来如此!” 崔枢“恍然大悟”,立刻转向张公瑾,“快!快去寻江公子前来!” 他的动作迅捷无比,仿佛是急于弥补过失,实际却是将精心准备好的“主角”送上演戏的舞台。
潘贵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好!好!崔刺史办事得力!”
少顷,江寒随张公瑾步入厅堂。
一照面,潘贵便如见了失散多年的至亲骨肉般,热情如火地扑上前,一把紧紧攥住江寒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江兄!天可怜见,终于寻到你了!” 这情真意切的表演,丝毫看不出他之前的神情。
江寒看着潘贵那张虚伪的笑脸,心头冷笑,脸上却瞬间涌上无比“感动”,反手也用力握了回去,声音哽咽:“天哪!潘兄……不不,潘大人!一别经年,兄台竟已平步青云,位列天子近臣!真是…真是让愚弟欣喜若狂!” 他回应得滴水不漏,眼中闪动的“热泪”,是对这出荒诞剧最精湛的配合。
一旁“旁观”的崔枢,适时上前,脸上也适时地堆满了“震惊”与“欣喜”,连声赞叹:“哎呀呀!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真没想到特使大人与江公子竟是这般至交好友!真是双喜临门!今晚,就在这湖心轩,下官设宴,定要为两位的重逢之情,好生庆贺一番!” 他的笑容真诚热切,仿佛这晚宴仅仅是为情谊而设。
潘贵闻言,脸上的热情迅速“冷静”下来,却恰到好处地透着一丝上位者的“警醒”。他拍了拍崔枢的肩膀,语气是关切,眼神深处却仍是怀疑与命令:“崔刺史盛情,本使心领了。与别离兄重逢,我自是心花怒放。但是——”(他语气陡然低沉),“方才所述之事,王公敕书的下落,崔刺史……你还是要多费心思,切莫因私废公啊!” 他再次将屎盆子牢牢扣向崔枢,提醒他自己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崔枢面不改色,依旧笑容可掬地躬身:“请大人放心!此乃头等大事,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他答得干脆利落,将所有的筹划与杀机都深埋于这恭敬的表象之下。宴席之上,便是图穷匕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