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江远市被一场狂雨裹挟,豆大的雨点砸在市医院肿瘤科的玻璃窗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又蜿蜒成水痕往下淌,模糊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星辰撑着一把黑色大伞,裤脚还是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手拢了拢米色风衣的领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肿瘤科病区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消毒水的味道瞬间涌入鼻腔,这味道对星辰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是妇产科医生,每天都在这样的气息里穿梭;陌生是因为她是救死扶伤的医者,如今却多了一重身份 —— 宫颈癌患者。两个月前,拿到病理报告的那一刻,她世界里的阳光仿佛被骤然抽走,可当悲伤和恐惧褪去,一股更执拗的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她要活下去,不仅要自己活下去,还要找到癌症的根源,找到能让更多人避开这噩梦的方法。
病区的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站传来零星的说话声,还有电梯运行时轻微的 “叮咚” 声。星辰沿着墙壁慢慢走,走到电梯口的窗户边时停下脚步。窗外的雨还在下,风裹着雨丝,把路边的梧桐树吹得东倒西歪。她望着雨景出了会儿神,肩膀忽然被一阵轻微的晃动碰了一下。
回头时,她看见一个瘦小的女人正沿着楼道慢慢踱步,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女人看起来近六十岁,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白花布衣裤,短发有些凌乱,脸色是久病缠身的萎黄,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怯懦,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鲜活。星辰被这反差吸引,忍不住朝女人笑了笑,开口问道:“阿姨,您是在这里住院吗?是什么问题呀?”
女人听到问话,脚步顿了顿,嘴巴微微一瘪,刚要说话。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这楼里住的还能有什么好病?都是些不好听的毛病呗!”
星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正用水果刀慢悠悠地削皮。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还算结实,只是脸色有些暗沉。
“老茂,你咋这么说话呢?” 女人嗔怪地看了男人一眼,却没反驳,只是又低下头,继续慢慢走着。
男人 —— 也就是老茂,把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怕啥?有啥不能说的?你不就是癌症晚期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说着,朝星辰抬了抬下巴,“医生同志,你别见怪,她就是这点不好,啥都喜欢藏着掖着。我跟你说,我是早期肝癌,这病啊,你越怕它,它越欺负你!”
星辰心里一动,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人竟然也是癌症患者,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通透的想法。她转向女人,语气更温和了些:“阿姨,您别介意,我就是随便问问。您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岁数了?家住哪里?”
“我叫兰,今年五十八岁,住万通桥。” 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江远市周边的方言口音,听起来很亲切。
“那您是多少岁结婚的呀?” 星辰顺势问道。她做妇产科医生多年,对 “年龄” 格外敏感,总觉得很多疾病的发生都和人生不同阶段的经历有关,她想从这些细节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兰听到这个问题,脚步又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她儿子今年二十八岁,你算呗,肯定是二十八岁结的婚!” 老茂又插了进来,把苹果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拍了拍手,“你看你,这有啥好藏的?结婚生子是多大的事,还不能说了?”
兰这才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浅浅的弧度,依旧没说话,只是转身继续沿着楼道踱步,步子迈得不大,却很稳。
“你看她,就是这点拧巴。” 老茂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向星辰,“医生同志,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其实她比谁都勇敢,去年医生说她活不到过年,连阴宅都找好了,结果你看,她现在还好好的,每天在这儿走几圈,精神头比我还好呢!”
星辰的心猛地一震,她盯着李小兰的背影,快步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兰阿姨,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肺癌的呀?”
兰听到 “肺癌” 两个字,脚步没停,只是在地上轻轻拽了拽衣角,慢悠悠地说:“去年夏天,在广东打工的时候。那天突然就开始咳嗽,胸口疼得厉害,还发着烧,咳得连饭都吃不下。我想着是感冒,就去附近的医院看了看,结果医生拿到报告,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赶紧戴上帽子口罩,还让我也戴上,说我的病要传染。”
“传染?” 星辰皱起眉头,肺癌并不是传染病,那医生的反应实在奇怪。
“可不是嘛,我当时也纳闷,感冒发烧怎么还传染了?” 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我才不管他们呢,自己到外面的药店买了点退烧药和止咳药,吃了两天,感觉好点了,就马上回公司里上班了。”
“您在公司里做什么工作呀?” 星辰追问,她总觉得兰的病因可能和工作环境有关。
“搞卫生呗,还能做啥?” 兰笑嘻嘻地说,眼里闪过一丝自嘲,“我没文化,又年纪大了,只能做点打扫卫生的活,擦擦桌子,拖拖地,倒倒垃圾,虽说累点,好歹能挣点钱补贴家用。”
“是在什么公司做卫生呀?” 星辰接着问,她想知道那公司的工作环境是否存在有害物质,比如粉尘、化学试剂之类的,这些都可能是诱发癌症的因素。
“就是…… 就是一个才成立的公司呗。” 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有些含糊,停顿了几秒才补充道,“具体叫啥名字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在工业区里,挺大的一个厂子,里面有好多个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