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中的对话,像一根无形的线,将江澈缠绕得更紧。他并未因云棠点破了那份“共生”的联结而感到被冒犯,反而像是找到了某种扭曲的确认——确认她感知着他的存在,如同他无法自拔地感知着她。这份确认,让他那份偏执的掌控欲,披上了一层更加密不透风的、名为“温柔”的外衣。
他的“照顾”变得更加事无巨细,近乎一种暴政般的体贴。她的每一支笔,都被他调整到最舒适的握感角度;她的每一本笔记,边角都被他亲手抚平,不容许一丝卷曲;他甚至开始根据她每日细微的精神状态,调整她水杯里水的温度,或是在她抽屉里放入不同口味、但都标注着“补充能量”的糖果。
他像是要将自己融入她生活的每一个分子间隙,让她习惯他的气息,他的规则,他无处不在的“好意”。任何试图脱离这套体系的苗头,都会引来他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矫正”。
一次午休,云棠趴在桌上小憩,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蹭掉了披在身上的、属于江澈的外套。不过几分钟,她便感觉到那件带着清冽气息的外套被重新、并且更加严密地裹紧了她,力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江澈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指,极其缓慢地将外套的领口在她脖颈处仔细掖好,指尖“无意”地擦过她温热的皮肤,留下冰凉的战栗。
“别乱动。”他低声说,语气平淡,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不容反抗的暗沉。
他在用温柔,构筑着最坚不可摧的囚笼。
然而,越是紧密的缠绕,越是容易引爆积压的张力。
矛盾的爆发点,源于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班级集体活动——校园文化节筹备会。大家分组讨论方案,气氛热烈。云棠所在的小组里,有一个思维活跃、性格外向的男生,几次提出了颇有创意的想法,引得组员们(包括云棠)纷纷点头赞同。云棠也被气氛感染,在男生又一次发言后,笑着附和了一句:“这个主意真棒!”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坐在教室角落、看似在安静看书的江澈,手中的书页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被指甲划破的“刺啦”声。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钉在云棠和那个男生身上。镜片后的眼眸,如同骤然凝结的寒冰,里面翻涌着压抑不住的、黑色的风暴。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合上书,站起身,一步步地,穿过人群,走到了云棠的小组旁边。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原本热烈的讨论瞬间冷却下来。
“这个方案,”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存在三个逻辑漏洞和两个执行层面的不可能性。”他语速极快,条分缕析,用最犀利的言辞,将那个男生引以为傲的方案批驳得体无完肤,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子。
小组一片寂静,那个男生的脸色由红转白,尴尬又难堪。
江澈却看也不看那个男生,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云棠脸上,看着她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无措,再到一丝隐隐的不赞同。
“所以,”他最后总结,语气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冰冷的宣告,“浪费时间。”
说完,他伸出手,不是对着那个方案,而是直接、用力地抓住了云棠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蹙起了眉。
“我们组,”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有更好的方案。你,过来。”
他完全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些许愤怒的目光,强行将云棠从那个小组里拉了出来,带离了会议室。
江澈一直将云棠拉到了教学楼顶楼无人的天台,才猛地松开了手。
天台风很大,吹乱了他的黑发,也吹得云棠单薄的校服猎猎作响。他背对着她,双手紧紧抓着生锈的栏杆,指节用力到泛白,肩膀因为压抑的愤怒和某种更深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为什么?”他猛地转身,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里面是骇人的痛苦与不解,“为什么要对他笑?为什么要赞同他?他的方案明明那么蠢!”
这不是质问,这是咆哮,是一个失控的灵魂最赤裸的剖白。
云棠看着他被嫉妒和占有欲焚烧得几乎失去理智的模样,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方才粗暴的力度带来的疼痛。她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只是迎着风,静静地望着他。
“江澈,”她的声音在风里显得很轻,却很清晰,“我只是觉得那个想法有趣。”
“有趣?”江澈像是被这个词刺痛,猛地逼近一步,几乎与她鼻尖相抵,灼热而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什么有趣?是他有趣,还是他对你笑的样子有趣?还是……你看着他,觉得他比我更有趣?!”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恐慌。
云棠看着眼前这张因失控而显得有些陌生的俊脸,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黑暗的漩涡,心中却奇异地一片平静。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推开他,而是轻轻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他紧蹙的眉心。
那冰凉的、轻柔的触感,让江澈狂暴的气息猛地一滞。
“你弄疼我了,江澈。”她看着他,眼神清澈,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江澈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近乎无措的空白。他低头,看向她手腕上那一圈清晰的红痕,又抬头看看她平静的脸,像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弄疼她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反抗和指责都更具杀伤力。他一直以来构筑的、以为坚不可摧的掌控世界,在这一刻,因为他无法控制的嫉妒和暴戾,出现了第一道真实的、指向自身的裂痕。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触碰,眼神慌乱地移开,不敢再看她手腕上的红痕,也不敢再看她那双仿佛能映照出他所有不堪的眼睛。
风依旧在呼啸。
天台上,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那份刚刚被撕开、鲜血淋漓的、名为“失控”的真相。
江澈第一次,在他与云棠的这场博弈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丑陋的、不堪一击的……倒影。
(江澈因嫉妒彻底失控,暴露出占有欲下的恐慌与脆弱。云棠以平静的陈述直指其伤害行为,击溃其掌控者的自我认知。病娇的心墙第一次出现指向自身的裂痕,关系迎来颠覆性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