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开始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异常”。祂会下意识地在巡视神域时,“顺路”绕到偏殿附近;会注意到云棠餐盘中未动用的、据说产自某个光明精灵森林的浆果,并在下一次更换菜单时,让那种浆果消失;甚至,在某个祂需要离开神域处理黑暗信徒纷争的短暂时刻,祂竟在偏殿周围悄然布下了一层连祂自己都觉得多此一举的防护结界——并非为了防止她逃离(他知道她无处可去),而是为了……隔绝外界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微小的打扰。
这种行为,超出了对一个“有趣祭品”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守护。
这个词划过祂的心头,让祂感到一丝荒谬。黑暗神,执掌堕落与痛苦的存在,竟会生出“守护”之心?守护的,还是象征光明的“圣洁”?
祂试图用理性分析。是因为她那独特的、能容纳黑暗却不被完全吞噬的意识核?是因为她那些关于“真实存在”的言论触及了祂的某种共鸣?还是仅仅因为,这无尽的生命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不那么无聊的变数?
分析的结果是一片混沌。神性的理智无法完全解释这些日渐频繁的、指向明确的举动。
祂站在神殿最高的尖塔上,俯瞰着属于祂的、永恒的黑暗国度。下方是沉沦的灵魂,是狂热的信仰,是祂习以为常的一切。可此刻,祂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偏殿的方向,那里有一缕微弱却顽固的、不属于黑暗的光。
那光,并未让祂感到不适,反而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让祂沉寂了太久的心域,泛起了陌生的、却并非不悦的涟漪。
云棠敏锐地察觉到了路西法这些细微的变化。她知道,攻略进入了关键阶段。神明的心防已然松动,需要一场恰到好处的“催化”。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祂面前展露更多属于“凡人”的、脆弱而真实的一面。
一次,她摆弄那支早已枯萎却依旧被她留下的红玫瑰时,尖锐的花刺不小心划破了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在她苍白的指尖上格外醒目。她轻轻“嘶”了一声,蹙起眉头。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路西法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握住了她受伤的手。祂的动作快得超乎寻常,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如此脆弱。”祂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握着她的力道却放得极轻。金色的竖瞳盯着那点鲜红,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脆弱生命的不解,有对流血本身的漠然,但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连祂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紧绷。
云棠没有抽回手,只是仰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点因疼痛而产生的水光,轻声说:“凡人的身体,就是这样。会痛,会流血,也会……愈合。”
路西法沉默地看着那血珠,然后,在云棠惊讶的目光中,祂低下头,冰冷的唇极轻、极快地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那不是一个带着情欲或亵渎意味的吻,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试图“抹去”伤痛的动作。如同野兽舔舐幼崽的伤口。
做完这个动作,连祂自己都愣住了。祂迅速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周身的气息瞬间恢复了神明应有的疏离与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但云棠清晰地看到,祂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廓,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绯色。
神明……也会害羞吗?
指尖的触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路西法心中最后一道自欺的防线。祂无法再将自己对云棠的关注,简单地定义为“兴趣”或“观察”。
那天之后,祂有意识地减少了去偏殿的次数,试图重新拉回那失控的距离。然而,远离并未带来平静,反而让那种陌生的、焦躁的情绪更加清晰。
祂发现自己会“想起”她。想起她指尖的血珠,想起她带着水光的眼睛,想起她睡梦中无意识靠近的模样。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祂脑海中浮现,干扰着祂处理神务,甚至干扰着祂永恒的冥想。
更让祂心惊的是,一次在审视某个试图诱惑凡人堕落的恶魔呈上的计划时,祂的脑海中竟下意识地浮现出云棠说“凡人的身体,就是这样”时的神情。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抵触感让祂直接否决了那个计划,甚至降下神罚惩戒了那个恶魔。
祂在……保护凡人?因为一个凡人的一句话?
这种认知让路西法感到一种近乎颠覆的混乱。祂坐在冰冷的黑曜石神座上,第一次觉得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如此空旷,如此……寒冷。
祂不自觉地,再次来到了偏殿外。没有进去,只是隐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
殿内,云棠正裹着厚厚的黑色绒毯,靠在窗边(尽管窗外只有永恒的暗)。她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脸颊因为温暖而泛着浅浅的粉色,手中还松松地捏着那支枯萎的红玫瑰。
这一刻,没有光暗对立,没有神凡之别,只有一个在寒冷中寻求温暖的、安静睡去的生命。
路西法就那样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许久。
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而酸涩的情绪,如同初春的融雪,悄无声息地浸润了祂亘古冰封的心域。那感觉陌生而汹涌,带着一丝轻微的刺痛,却又奇异地……让祂那充满永恒与重复的神生,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鲜活的、值得期待的东西。
祂不明白这是什么。
祂只知道,这片黑暗的心域,似乎因为殿内那个沉睡的凡人,下起了第一场……无声的雪。
而雪落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神明的心防彻底瓦解!路西法体验到了超越兴趣的牵挂与保护欲,甚至因云棠而产生了认知和行为的改变。这场以“圣光”为始的攻略,正在让黑暗神的心域,迎来一场颠覆性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