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混沌镜界中无意识引动“界定”之力后,悬剑殿内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而明确的变化。
墨渊不再满足于静观其变。那声“尚可”,如同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他对云棠的“饲育”进入了新的阶段——实战淬炼。
镜界的景象不再局限于自然之威或心魔幻象。开始出现由剑意凝聚而成的、形态各异的“敌人”。有时是狰狞咆哮的煞气妖兽,有时是沉默肃杀的金甲兵俑,有时甚至是模仿其他宗门修士攻击手段的虚影……它们的目标明确,攻势凌厉,直指云棠要害。
而墨渊的要求也变得简单而残酷:“击溃它们,或者,被它们撕碎。”
没有退路,没有怜悯。
云棠被迫在这生死一线的战斗中,一次次调动起那已被深度改造的灵力,运用那融入本能的、带着冰冷“界定”与“寂灭”意味的剑意碎片。她的战斗方式变得极其高效,也极其……冷酷。不再有犹豫,不再有冗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指向“敌人”的核心,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毁灭。
她像一把被握在绝世剑客手中的利刃,身不由己地挥出,斩断一切阻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力量的提升,对那特殊频率的理解也在生死搏杀中不断加深,甚至开始能主动引动一丝微弱的“界定”之力,偏转或削弱敌人的攻击。
但这种力量的提升,伴随着巨大的心理代价。每一次摧毁“敌人”,看着它们在自己冰冷的剑意下崩散湮灭,她都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人性,也随之被剥离、消磨。她的手不再颤抖,心不再因杀戮而悸动,眼神在战斗时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空洞。
【警告:宿主战斗模式趋于绝对理性,情感反馈持续钝化。精神同化风险:58%。】
系统的警报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悯。
这一日的镜界,格外不同。
没有狂暴的能量乱流,没有狰狞的敌人虚影。景象是一片开阔的、类似宗门演武场的石坪。而站在云棠对面的,是一个身着玄天宗外门弟子服饰、面容惊恐、瑟瑟发抖的少年虚影。
那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修为仅有炼气三层,手中握着一柄普通的铁剑,看向云棠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不……不要杀我……师姐……我认输……”少年虚影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云棠握紧了手中由自身灵力凝聚出的、缠绕着暗金色流光的短刃,冰冷的目光扫过少年,没有任何波动。她能“看”出,这虚影并非纯粹的剑意造物,其核心似乎缠绕着一缕极其稀薄、但真实存在的生魂气息!
墨渊竟然捕捉了真实的生魂,投入镜界,作为她试炼的靶子?!
“杀了他。”
墨渊冰冷的声音在镜界中回荡,不带丝毫情绪,如同在命令碾死一只蚂蚁。
云棠的心脏猛地一缩!杀一个……活生生的、会恐惧、会求饶的同门?
那少年似乎听到了墨渊的命令,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师姐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求饶声如同针一般,刺穿着云棠冰封的心防。她握刀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那被压抑的人性,在同类绝望的哀鸣中,发出了微弱的呐喊。
“犹豫,便是死。”墨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胁。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瘫软在地的少年眼中骤然闪过一丝与他形象不符的狠厉凶光,手中铁剑如同毒蛇般暴起,直刺云棠毫无防备的小腹!那速度与角度,绝非一个炼气三层弟子所能拥有!
陷阱!
云棠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那丝刚刚升起的不忍瞬间被冰冷的战斗意识取代!
唰!
暗金色的短刃后发先至,带着一丝清晰的“界定”之力,精准地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少年的动作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道细长的、正在迅速湮灭他魂体的暗金裂痕。
“你……”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只留下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之处的、充满怨毒与不甘的嘶鸣,在云棠耳边萦绕不去。
云棠站在原地,手中的灵力短刃缓缓消散。她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那缕生魂,真的被她……“界定”抹除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合格。”
墨渊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云棠抬起头,望向镜界虚无的上空,眼神空洞,唇边却缓缓勾起一抹极其惨淡、近乎破碎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开锋”。
用同类的鲜血与魂飞魄散,来为她这把“刃”,完成最后的淬火。
从镜界归来,云棠没有像往常一样瘫软。她静静地坐在玄冰榻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白皙依旧、却仿佛沾染了无形血迹的双手。
殿内一片死寂。
墨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为她渡入仙元修复可能存在的损伤,也没有给予任何“奖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惨淡的笑容上停留了许久。
他在欣赏。
欣赏他亲手锻造的利器,第一次饮血后的“光泽”。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蛊惑的意味:
“感觉如何?掌控生死,界定存亡的力量。”
云棠没有回答,依旧低着头。
她感觉不到力量,只感觉到无尽的冰冷与空虚。那少年的哀鸣与最后怨毒的嘶鸣,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里。
“记住这种感觉。”墨渊踱步至她面前,伸手,想要如往常般抬起她的下巴。
这一次,云棠猛地偏开了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
墨渊的手顿在半空。
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他看着她偏开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了以往的恐惧或麻木,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连恨意都被冻结了的……死寂。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
“看来,还需打磨。”
他淡淡地说完,转身回到蒲团,不再看她。
云棠依旧低着头,蜷缩在冰榻的阴影里,像一把染血归鞘后,敛去了所有锋芒,却内里布满裂痕的残刃。
血淬已成,刃已开锋。
只是这把刃,在饮下第一口血的同时,似乎也从内部,开始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崩裂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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