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悬剑崖的山径,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外门的喧嚣、浮躁截然不同,这里只有无边的寂静与凛冽。云雾在脚下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灵韵,却也被无处不在的、细密如丝的剑气所充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冰雪般的清寒,涤荡着肺腑,却也隐隐刺痛着肌肤。
山径由粗糙的青石铺就,蜿蜒向上,隐入云雾深处。两侧是嶙峋的怪石和虬结的古松,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松针,仿佛都浸润了无数岁月的剑意,沉默而肃杀。
云棠的工作很简单,每日清扫这条通往崖顶的山径,保持其洁净无尘。没有定量,没有监督,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却比外门任何严苛的规矩都更令人窒息。
她握着普通的竹扫帚,每一次挥动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片天地间沉寂的剑意。饶是如此,那逸散的、微弱如发丝的剑气,依旧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划开细小的红痕,带来阵阵刺痛。她体内的那点微末灵力,在这等环境下,几乎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
【宿主,悬剑崖环境特殊,剑气已实质化。建议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活动,避免引起剑气自发攻击。】系统099提醒道。
云棠何尝不知。她像个最沉默的影子,每日重复着清扫的动作,将全部心神用于感知和规避那些无形的剑气。进展缓慢而痛苦,但她能感觉到,在这极致的环境压迫下,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以及对周围能量流动的感知,正在以极其细微的速度提升。
她几乎见不到墨渊。他仿佛与这片悬崖融为一体,大部分时间都在崖顶闭关,或者根本不在崖上。只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始终存在的凛冽剑意,提醒着她那位仙君的存在。
云棠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并未逃过那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眼睛。
墨渊并未刻意窥视,但悬剑崖是他的道场,一草一木,一尘一埃,皆在他心神笼罩之下。他“看”到那个纤弱的身影,每日在凌厉的剑气中艰难穿行,看到她被细密剑气割破的指尖和手腕,看到她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也看到她眼中那与娇柔外表不符的、隐忍的坚韧。
他注意到,她清扫过的石阶,并非简单地拂去尘埃。那些常年浸润剑意、棱角锋利的青石,其上的锐气似乎被某种柔和的力量稍稍抚平,虽未改变本质,却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一丝内敛。而她触碰过的古松,针叶也仿佛更加苍翠欲滴。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非他境界高深,对剑意感知入微,绝难发现。
这绝非一个五行废灵根的杂役弟子所能做到。她那奇特的、纯净的气息,果然有些门道。
更让他在意的是,每当她靠近崖上某些他常年练剑、剑意残留尤其浓烈的地方时,他沉寂的剑心,竟会再次传来那日灵谷田边般的、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巨龙,被一缕陌生的、却带着某种熟悉本源的气息轻轻唤醒。
这悸动依旧短暂,却真实不虚。
墨渊端坐于崖顶悬石,眸光穿过层层云雾,落在那个正费力清扫着一段陡峭石阶的灰色身影上,清冷的眼底,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困惑的波澜。
此女,究竟是何来历?
她那微弱的气息,为何能引动他早已圆满无瑕的剑心?
这背后,是巧合,是机缘,还是……某种他尚未洞察的因果?
这日深夜,云棠因白日里被一道骤然加强的残留剑意所伤,手臂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虽已简单包扎,但那股凌厉的剑意如同跗骨之蛆,仍在不断侵蚀着她的经脉,带来阵阵钻心的刺痛与冰寒,让她难以入眠。
她居住的是一间靠近山径起始处的简陋石屋,比杂役院的住处好了不少,至少干净整洁。
忍着手臂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她盘膝坐在石床上,尝试运转那微弱的灵力驱散剑意,却如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她只能将意识沉入识海,试图借助灵魂本源的力量来抚平伤痛。
意识海中,那枚光核感受到主人的痛苦,自发地加快了旋转,散发出比以往更加明亮的纯净星辉。温暖的力量流淌而出,缓缓包裹住她受伤的手臂,如同最温柔的流水,洗涤着那道顽固的剑意。
过程缓慢而艰难,那剑意极其精纯霸道,她的净化之力虽能起到作用,却需耗费极大的心神。
就在她全神贯注疗伤之际,并未察觉到,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她灵魂本源的纯净气息,因她力量的外放而悄然逸散,融入了悬剑崖夜间的云雾与灵韵之中。
几乎是在这缕气息逸散的同一瞬间——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剑鸣,自悬剑崖最深处,墨渊闭关之地,骤然响起!
剑鸣声不高,却瞬间传遍了整个悬剑崖,仿佛某种沉睡的存在被悄然触动!崖间云雾为之翻涌,万千无形剑气随之共振嗡鸣!
云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鸣惊醒,猛地从入定中退出,惊疑不定地望向剑鸣传来的方向。发生了什么?
石屋内,残余的星辉缓缓收敛。而她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在那纯净力量的滋养下,竟已愈合了大半,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痕。
崖顶,墨渊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纯粹的清冷,而是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探究。他的本命仙剑“霜寂”,自他炼成以来,唯有在遇到足以威胁其主的强敌或感应到同等级数的天地至宝时,才会自主发出剑鸣示警。
今夜,为何会因一缕……如此微弱、甚至算不上攻击的气息而鸣响?
他的神念瞬间锁定了山下那间石屋,锁定了屋内那个因剑鸣而面露惊惶、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少女。
这一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缕引动霜寂剑鸣的、一闪而逝的纯净气息,正是源自于此女灵魂深处!
墨渊缓缓站起身,雪白道袍无风自动。他望向那间石屋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
看来,他将此女调入悬剑崖,并非一时兴起。
这片沉寂了太久的云巅,或许,真的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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