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江凌雪约了林诗语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安静咖啡馆见面。
江景辞没有出现。他坐在停在街角阴影处的车里,车窗降下一半,能清晰地看到咖啡馆靠窗的那个卡座。他看见林诗语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和开衫,素面朝天,比以前清瘦了些,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
他看见妹妹和她交谈,起初气氛似乎还算平和。但很快,他看到江凌雪的情绪激动起来,似乎在追问着什么。而林诗语,始终低着头,用勺子缓慢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侧脸线条平静,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坚定。
江景辞的心,随着林诗语每一次微小的动作而收紧。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仿佛正在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审判。
终于,他看到妹妹似乎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隔着玻璃窗,他听不见声音,但他能看到江凌雪的口型,分明是在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哥?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哥吗?”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江景辞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死死锁在林诗语脸上。
他看到林诗语搅动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江凌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渗透到骨子里的疲惫。
然后,他看到了她的回答。
没有激动,没有委屈,没有赌气,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淡然。
她说:“不喜欢了。”
每一个字的口型,都清晰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江景辞的眼底,直透心脏。
她说:“自己也累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最后,他看到她对着江凌雪,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甚至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补充了一句,口型是:“我只想当你的闺蜜,对你哥,没那方面的感情。”
“……不喜欢了。”
“……累了。”
“……没那方面的感情。”
这些字句,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惊雷都要震耳欲聋。江景辞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伴随着这些清晰的口型,轰然崩塌,碎裂成齑粉。
原来,不是躲着他。
原来,是“不喜欢了”。
原来,是“累了”。
原来,她对他,已经“没那方面的感情”了。
多么简单,多么彻底的回答。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暧昧和余地都没有留下。
他一直以来的烦躁、不安、猜测、自我怀疑……此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所有的内心挣扎和阴晴不定,在对方这句轻飘飘的“不喜欢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且毫无意义。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痉挛的剧痛。随之而来的,不是悲伤,不是失落,而是一种被彻底否定、被轻易抛弃的、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怒意。
她凭什么?!
凭什么在他甚至还没弄清楚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已经单方面宣判了结局?
凭什么她可以如此轻易地,将那份他曾隐约察觉、并因此暗自扰乱了心绪的“喜欢”,收回得如此干净利落?
“砰!”
一声闷响,是他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方向盘上。指骨传来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他死死地盯着咖啡馆里那个平静的身影,眼神阴鸷得几乎要凝结出黑色的冰。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而变得粘稠、冰冷。
江凌雪显然也没料到会得到如此直接而决绝的答案,她愣在座位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诗语却似乎已经不想再多谈,她拿起包,站起身,对着江凌雪又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我先走了”),然后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咖啡馆。
她推开门,走到街上,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却连一丝余光都没有扫向街角那辆她或许根本不知道存在的黑色轿车。
江景辞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决绝。他心中的暴戾和烦躁如同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疯狂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他猛地发动车子,引擎发出压抑的咆哮,像是他此刻内心的写照。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汇入车流,速度飞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架势。
不喜欢了?
累了?
没感情了?
好,很好。
江景辞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可他心里的鬼,却被这句话,滋养得越发狰狞庞大。它盘踞在他的心底,嘶吼着,挣扎着,恐怕再也,无法平息了。
这场发生在寂静中的审判,没有赢家。只有一颗被彻底冰封,并开始滋生黑暗的心。而下一个撞上他这份失控怒意的,无论是人是鬼,恐怕都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