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做到了。在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后,他硬生生冲破了那重重阻碍,来到了这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挣扎着抬起头,此时,东方天际的晨曦宛如一把利剑,刺破厚重如棉絮般的云层,柔和且温暖的光芒轻柔地洒在前方。一片静谧的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那竹叶沙沙作响,似是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竹林掩映之下,几间爬满青藤的茅屋静静伫立,仿佛是岁月遗忘的角落。屋顶的烟囱,竟还飘着一缕极淡的、几乎被晨风吹散的青烟,那青烟袅袅娜娜,宛如一条灵动的丝带,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云鹤老人……就在眼前。那茅屋,那青烟,仿佛是黑暗中的明灯,给他带来了生的希望。
金凡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全身的伤口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望着那缕微弱的烟迹,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那笑容里夹杂着苦涩、庆幸与无尽的疲惫,不知是哭还是笑。伤口火辣辣地疼,仿佛有一把火在体内燃烧,力量枯竭的虚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吞噬着他,让他几乎要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他闭上眼,感受着拂过脸颊的、带着竹林清香的晨风。那风,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似乎也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轻轻拂过,仿佛在低语:“孩子,你受苦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答案,是救赎,让他从这痛苦的深渊中解脱;还是更深的绝望,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但至少,他走到了这里,就像一个在茫茫大海中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看到了陆地的轮廓。剩下的,只能交给这风,交给那茅屋中深不可测的云鹤老人了。
书房内,烛火在静谧的氛围中微弱地摇曳,那跳跃的火苗,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小生命。在墙壁与两人紧锁眉头的面庞上投下深深浅浅、不安晃动的暗影,仿佛是命运无形的触手在肆意舞动。金凡的话语落定后,房间陷入一片沉重无声的寂静,仿佛空气也凝固了,变成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仅剩下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在这静谧里显得异常突兀,就像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宁静。
云鹤老人身体微微前倾,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如同干枯的树枝,无声地收紧了,仿佛要把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手中。他那双仿佛能洞察岁月沧桑的眼眸,如同深邃的古井,落在金凡年轻却已流露出疲惫痕迹的脸上,目光中满是忧虑与关切。漫长的几个呼吸后,他终是缓缓吁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无法忽视的沉重,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时光流转之力……”云鹤老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从古老的深渊中传来,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钧之力的锤炼才吐露出来,“此乃天道缝隙中之涓滴,触及光阴之弦,本就大大悖逆于自然万物流转轮常之理。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巨石,打破了原有的平静,掀起了惊涛骇浪。”烛光跳动,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刻画出更深刻的忧虑,那忧虑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他的心头,“你激战之际强行引动此力,力量陡增,于危急关头确是救命灵丹,击退强敌……然其代价,早已悄无声息地系在了你命理之根上,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着你,让你无法挣脱。”
这时,金凡忍不住插话道:“前辈,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当时也是为了保命啊。”
云鹤老人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说:“孩子,且听我把话说完。”
金凡的心脏猛地一紧,屏住呼吸,凝神静听。云鹤老人继续说道,字字句句都敲打在金凡的心头,如同重锤一般:
“你此刻所言之况,绝非疲惫困倦的小小后患。”云鹤老人的指尖无声地敲击着木质扶手,发出低沉规律的叩击,那声音仿佛是命运的钟声,在提醒着金凡危险的临近,“那席卷而来的,榨骨吸髓般的虚空感,是你身躯本源正急速流失的征兆。每一次动用时光之力,每一次短暂的逆转与加速,都是在强行撕扯你作为修行者赖以为基的生命精元!此为引鸩止渴之道,饮一杯,便削去你筑成的根基一方土石。就像是一座高楼大厦,每抽走一块砖,它的根基就会松动一分,最终必然会轰然倒塌。”
他的语气愈发森然凝重:“至于那些时间碎片之乱……”云鹤老人的眼神陡然变得更加锐利,仿佛穿过了眼前的烛光与空间,直视混乱的根源,那眼神如同两把锋利的剑,能穿透一切虚幻,“神识中光阴碎片纵横切割的剧痛难忍,非是神思耗损的寻常疲态,而是你的魂魄被强行掷入了不同的时间乱流之中碾磨撕裂!你当下的每一次意识清醒与专注的维系,实则是以无法预知的消耗抵御着过去未来光影的撕扯冲击……长此以往……”
云鹤老人骤然停顿了一下,烛火猛地一跳,明暗交错中,他脸上的警告近乎严厉,仿佛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在训斥犯错的学生:“神识与意志一旦难以继续这日夜不休的角力,或被那混乱洪流彻底吞噬,那时再坚固的心神也会寸寸瓦解坍塌——金凡,那便是入魔!魂魄离散,沉沦无尽时间虚妄之中求存不得、解脱不能,直至神形俱灭!就像是一只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船只,被汹涌的波涛无情地吞噬,再也无法找到回家的路。”
寂静重新笼罩房间,连烛火摇曳仿佛都凝滞了,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云鹤老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深入骨髓,让人不寒而栗。他凝视着金凡越来越苍白的脸,沉声道:“故此,老夫所言,乃肺腑之言,绝无半分夸大恐吓之意。此时此刻,你万不能再有丝毫妄为,欲图再度引动那非属于此世间人界法则的力量!”
金凡焦急地问道:“前辈,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云鹤老人坐直了身体,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那姿态仿佛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停下!立刻停下你一切的修行尝试,尤其必须斩断任何动用时光之力的念头!将此视作最为迫在眉睫的头等要事。将寻访化解此等跗骨痼疾之法摆在你的剑与你之前途最为紧要之处!翻阅典籍,遍访隐士贤能,探寻古籍失落秘藏所在……无论需要经历何等艰辛、需要踏破多少路途——这是救你性命、保住你尚能追求那飘渺大道的唯一明路!切勿再被那种种力量的虚幻缥缈短暂诱惑迷住双眼而误识不清了方向!真正的力量必须建立在基石不损而稳固的前提之上!失了这一点根基尚存的根本……这仙路,谈何长久?修道的根本之一,在于持身,在于平衡。就像建造一座房屋,只有根基稳固,才能建得高,建得牢。”
烛光之下,金凡的嘴唇紧抿得不见一丝血色,仿佛是一朵凋谢的花朵。云鹤老人的话语,岂止是重锤,更像是从九霄落下的一道轰然雷霆,将“力量提升”的表面喜悦瞬间炸得粉碎无踪,留下血淋淋、焦黑残酷的未来景象——经脉枯朽、神魂撕裂、入魔沉沦……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沉入心底最深处,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冷汗悄然浸湿了他的里衣,贴在后背上,一股凉气从脊柱直冲颅顶,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这双手,曾经轻易驾驭过那种改天换地的力量,仿佛是无所不能的神之手;然而在隐秘深处,那种力量竟疯狂汲取自己的生命本源。这无异于将自己当做柴火投燃烧……直至烧为灰烬……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悔恨,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如此鲁莽地动用那危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