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牢牢锁定着安娜。脸颊被擦伤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她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巨像金属碎片,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已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肋间的剧痛。
前方,那名半边脸被蠕动暗影覆盖、眼冒红光的议会卫队士兵,如同从噩梦中走出的使者,手中的暗影长弓再次凝聚出那令人心悸的能量箭矢,箭尖直指她的藏身之处。他身上的能量波动异常而冰冷,带着一种被强行扭曲、奴役后的死寂感,与“收割者”的气息同源,却又更加……直接而暴戾。
“重复。交出‘源质共鸣器’。这是最后通牒。”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情感波动,仿佛只是在执行一段预设的程序。
交出?绝无可能!这是拯救“最初之火”、对抗“收割者”的唯一希望,更是柯尔特和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
安娜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毫无胜算,对方装备精良,能量充盈,而且显然被某种力量强化或控制了。逃跑?通往阶梯入口的方向被对方封锁,后退则是死路一条。
必须利用环境!制造混乱!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周围。倾倒的巨像残骸、散落的发光矿石、不远处那片依旧不稳定能量异常区的边缘、还有……脚下那具刚刚死状凄惨的士兵尸体及其琉璃化的伤口……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一块足够大的、松动的发光矿石猛地推向右侧——制造声响吸引注意力!
几乎在矿石滚动的瞬间——
咻!
又一道暗影能量束精准地射中了矿石滚动的位置,将其瞬间湮灭出一小坑!
就是现在!
在对方射击的间隙,安娜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从藏身处向左侧扑出!目标并非敌人,也非入口,而是那具琉璃化尸体旁、那把已经过载烧毁的能量步枪!
她的动作牵动了全身伤口,剧痛几乎让她晕厥,但求生的本能和意志力支撑着她!
“徒劳。”冰冷的评价响起。暗影弓手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动作,弓弦再次拉动——这一次,箭矢凝聚的速度更快,能量更加凝聚!他显然不打算再给她任何机会!
然而,安娜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把废枪!
在她扑出的同时,她的“共鸣之手”早已全力运转!但这一次,她并非汲取能量,也非制造扰动场,而是将所有的感知和操控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具尸体琉璃化伤口深处、那极其微弱的、却依旧残留的异常能量核心上!
这是格里芬数据碎片中提到过的能量特性——某些高维能量攻击会造成物质的结构性异变,并残留极不稳定的能量核心,如同埋下的地雷!
她要用自已的力量,去引爆它!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举动!一旦控制不好,率先被炸成琉璃碎片的就是她自己!
“共鸣之手”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剧烈闪烁,安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她清晰地感知到那伤口深处那一点极度压缩、极度不稳定、充满毁灭特性的能量!
引爆它!
就在暗影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
安娜的精神力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猛地刺入了那一点不稳定的核心!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只有一声极其尖锐、仿佛玻璃被极致拉伸后断裂的高频嘶鸣!
以那具尸体为中心,一层肉眼可见的、七彩琉璃色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猛地扩散开来!
冲击波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发光卵石瞬间被同化为琉璃质地!空气发出被冻结般的扭曲声响!
那名暗影弓手显然没料到这种攻击方式!他的暗影能量似乎对这种琉璃化的能量冲击有着某种特异的反应!他周身的暗影能量场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发出了类似油脂滴入热锅般的剧烈滋啦声!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和惊怒的嘶吼,射出的箭矢也因此失去了准头,擦着安娜的头顶飞过,没入后方的山壁!
有效!
安娜来不及欣喜,爆炸的冲击波也已到达她面前!她全力收缩能量扰动场进行防御,但那琉璃能量的特性极其诡异,竟然能部分穿透她的防御,直接作用于她的身体!
她感到一股极致的冰冷和僵化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血液都要被冻结,思维都要被凝固!手臂和腿部的皮肤表面,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微的、琉璃般的裂纹!
不好!
她强忍着僵直和剧痛,就地向后翻滚,尽可能远离冲击核心区域的同时,也拉近了与那名暂时受创弓手的距离!
那名弓手的状态更糟。他脸上和身上蠕动的暗影物质仿佛被泼了强酸,剧烈地沸腾、收缩,发出痛苦的尖啸,甚至有一部分开始剥离、固化、变得如同黑色的琉璃碎片般剥落!他那只红色的眼睛光芒剧烈闪烁,充满了混乱和痛苦,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机会!
安娜眼中闪过厉色!她没有任何武器,唯一的攻击方式……
她猛地将“共鸣之手”按在了地面上——按在了那些被琉璃冲击波波及、能量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的发光卵石上!
“给我……爆!”她发出嘶哑的呐喊,将刚才引爆琉璃核心的感悟和剩余的所有精神力,疯狂注入其中!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小规模的琉璃能量爆炸在她与弓手之间响起!虽然威力远不如第一次,却如同布置下了一片致命的雷区!破碎的琉璃碎片和混乱的能量流四散飞溅!
这片突如其来的爆炸带暂时阻隔了弓手的行动,也进一步加剧了他的痛苦和混乱。
安娜趁机再次向前突进,目标直指那把掉落在地上的、过载烧毁的能量步枪——她需要的不是枪本身,而是枪身上那坚固的、适合握持的金属部件!
她一把捞起步枪残骸,将其当作一根沉重的金属棍,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名正在与体内外双重痛苦挣扎的弓手头部,狠狠砸去!
砰!!!
沉重的闷响声中,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可怕声音!
那名弓手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暗影能量和红色的眼芒瞬间黯淡下去。他身体摇晃了几下,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脸上那蠕动的暗影物质也仿佛失去了活力,逐渐凝固、龟裂。
解决了……
安娜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风箱,带着血腥味。她看着自已的手臂,那些细微的琉璃裂纹正在缓慢消退,但那种冰冷的僵化感依旧残留,显然留下了暗伤。
来不及休息,她立刻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伏兵。然后,她快速搜查了那名弓手的尸体,找到了一些标准能量电池(虽然与她的装备不兼容,但或许有用)、一把军用合金匕首(远比她的骨匕锋利坚固)以及一个同样处于损坏边缘的通讯器。
她尝试打开通讯器,里面只有嘈杂的电流噪音和断断续续的、无法辨别的指令碎片,似乎信号受到了极强的干扰。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的战斗动静很可能已经惊动了其他敌人,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她挣扎着起身,开始清理阶梯入口处的落石和碎片。入口比想象中要深,向下延伸的阶梯破损严重,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需要小心攀爬。深处那旋转的乳白色光晕,如同诱饵般吸引着她。
就在她即将清理完入口障碍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任何自然声响的刮擦声,从右侧巨像断腿的更高处阴影中传来。
安娜的身体瞬间僵硬,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那巨腿断裂面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点幽蓝色的、如同燃烧冷火般的“光芒”。
那光芒闪烁了一下,然后,一个纤细的、近乎完全由某种半透明琉璃物质构成的身影,如同蜘蛛般,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倒悬在了断腿的边缘。
它大致保持着人形,但四肢异常纤长,关节反转,手指如同尖锐的水晶刺。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那两点幽蓝的“眼眸”,冰冷地、好奇地……凝视着下方的安娜。
没有明显的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审视感。
安娜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这就是记录仪里提到的……“从光里面出来”的东西?这就是造成士兵琉璃化死亡的元凶?!
它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观看了全程??
那琉璃生物(或许不能称之为生物)静静地倒悬着,没有任何动作。但安娜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精神波动,如同冰冷的探针,轻轻扫过她的身体,尤其是她手臂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琉璃裂纹,以及她怀中源质共鸣器散发出的微弱波动。
【…有趣的…适应性…】一个冰冷、破碎、毫无情绪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并非通过听觉,【…以及…熟悉的…‘源’之味道…】
安娜浑身汗毛倒竖!它能进行心灵感应?!它认识源质共鸣器?!
【…你不是…‘它们’…的同类…】那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探究,【…你…破坏了一个…吵闹的…玩具…】
它指的是那个暗影弓手?
【…那么…你…是…‘种子’…?还是…‘偷窃者’…?】
种子?偷窃者?它在说什么?
安娜紧紧握着合金匕首,全身紧绷,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这个东西给她的感觉,远比那个暗影弓手更加危险,更加……深不可测。
那琉璃存在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它那幽蓝的“眼眸”再次闪烁,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安娜击杀的弓手尸体上。
下一刻,让安娜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那琉璃存在伸出了一根尖锐的、完全由琉璃构成的手指。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幽蓝光芒。
地面上,那名弓手尸体上正在凝固龟裂的暗影物质,以及他流淌出的鲜血,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逆流而上,化作细细的溪流,汇向那根手指!
更可怕的是,尸体本身也开始迅速脱水、萎缩、琉璃化,最终咔嚓一声,彻底化为了一尊黯淡的琉璃雕塑,然后崩解为无数粉末,被那幽蓝的光芒吞噬殆尽!
它在……吸收!
做完这一切,那琉璃存在似乎“满意”地收回了手指。它再次“看”向安娜,那冰冷的精神波动再次响起:
【…混乱的…低等能量…但…尚可…充能…】
【…你…很有趣…‘种子’…】
【…继续…你的…‘旅程’吧…】
【…或许…在‘源庭’…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它那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般,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在了巨像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安娜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窟中捞出来。
源庭?种子?旅程?
它的话如同谜语,却蕴含着令人不安的信息量。它似乎对“收割者”的力量(暗影能量)不屑一顾,称之为“吵闹的玩具”和“混乱的低等能量”。它对源质共鸣器(“源”)似乎有所认知。它甚至……默许甚至鼓励她继续前进?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的入口近在咫尺,却仿佛通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棋局。而她,似乎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棋子那么简单。
她看了一眼那幽深的、旋转着乳白色光晕的阶梯入口,又看了一眼手中刚刚获得的合金匕首和能量电池。
没有退路。
她最后望了一眼这片被双生巨像残骸笼罩的、危机四伏的磷光河畔,然后毅然转身,步入了那向下延伸的、未知的黑暗之中。
阶梯陡峭而漫长,旋转向下,仿佛通往地心。
头顶的光亮和声音逐渐远去,只有脚下破损台阶的触感和怀中共鸣器散发的微弱温暖,提醒着她依然存在。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那乳白色的光晕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同时,一种奇异的、仿佛亿万细微齿轮咬合运转的低沉嗡鸣声,开始从下方传来。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安娜站在阶梯出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
她仿佛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完全由某种乳白色半透明晶体构筑的、错综复杂的立体迷宫的边缘。
无数道桥梁、平台、管道纵横交错,连接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晶体蜂巢状结构。迷宫的深处,那乳白色的光晕源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如同星云般的能量漩涡,散发出浩瀚而古老的气息。
迷宫的空中,漂浮着许多微小如尘埃的、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粒子,它们如同有生命般,遵循着某种复杂的轨迹缓缓流动。
这里就是“……另一边”?
就在安娜试图看清迷宫结构,寻找路径时——
【嗡——!】
她怀中的源质共鸣器,突然前所未有地、自主地剧烈震动并嗡鸣起来!其表面流淌的暗金色光泽变得异常明亮,甚至变得有些灼热!
与此同时,下方那巨大的能量漩涡的旋转速度,似乎也微微加快了一丝!
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
安娜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
而下一秒,这预感成为了现实。
只见迷宫深处,那些原本缓慢流动的乳白色光尘,仿佛被源质共鸣器的嗡鸣声所惊扰,瞬间变得躁动起来!
它们如同被惊动的蜂群,汇聚成一股股乳白色的、半透明的能量流,发出了尖锐的、令人头痛欲裂的嗡鸣,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饿狼,猛地从迷宫各个方向,朝着安娜所在的入口处,铺天盖地地蜂拥而来!
它们的目标,赫然是她怀中那正在发出强烈波动的——源质共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