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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的宣战誓言在死寂的世界泡中并未激起任何回响,只有那持续的低频嗡鸣作为背景音,冷漠地衬托着她的孤独。冰冷的现实比虚无更沉重地压在她的肩头——不足三天的倒计时,一道可能致命的裂痕,一个濒死的至亲,还有自身近乎枯竭的力量。

她没有时间沉浸在情绪中。行动是唯一的出路。

她最后看了一眼林克苍白的面容,将他身上那件早已失去保温功能的破旧毯子(从残骸中勉强翻找出的)又掖紧了一些,尽管知道这对于他体内那源于根本的冰冷可能毫无作用。

“等我回来,哥。”她低声说,声音坚定,仿佛在立下一个不容违背的契约。

转身,她将目光投向平台上空那幅仍在缓缓旋转的星图坐标。裂痕的位置位于世界泡壁垒的较高处,远离她现在所在的中心平台。如何上去?这个世界泡内部似乎有某种定向的重力场,让她能稳定站在平台上,但远离平台后,重力感变得模糊而混乱。她看到一些细小的残骸在平台之外的空间中缓缓漂浮、旋转。

飞行?她的星痕监护者战甲具备短途悬浮功能,但在目前能量匮乏、且多处受损的情况下,强行启动无异于自杀。

她的目光扫过平台表面那些发光的古老纹路。它们依旧规律地脉动着,如同沉睡巨人的血管。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摸其中一道纹路。指尖传来的并非冰冷的金属触感,而是一种温润的、类似玉石的能量流动感,同时伴随着极其细微的、齿轮咬合般的振动。

这绝非枢律院或已知任何流派的科技。它更…原始,却又更精妙,仿佛直接镌刻在规则之上。

【尝试分析能量流动模式…】她右眼的机械透镜自动激活,试图解析这未知的技术。数据流如同撞上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反馈回来的全是无法理解的乱码和极高的能量层级警告。透镜再次传来过热的刺痛感,她不得不停止解析。

“不行,无法理解…”她蹙眉低语。暴力破坏或干扰这些纹路更是想都别想,它们很可能是维持这个世界泡基础环境的关键。

她的视线落在那些漂浮的较大残骸上。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她艰难地拖动着一块约一人高的、相对平坦的金属板——像是某艘舰船的外壳碎片。利用平台上微弱的重力场和自身残存的力量,她将其拖到平台边缘,对准星图指示的大致方向。

然后,她从医疗包里拿出最后一点高强度再生凝胶——本是用于紧急缝合伤口的——将其涂抹在金属板边缘和几块较小的碎片上。她将这些较小的碎片如同船桨一般,粗糙地固定在金属板一侧。

一个简陋的、“手工”制作的推进器。原理粗糙到令人发笑,但在能量匮乏的当下,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冰冷稀薄的空气,站上那块金属板。左臂的星穹符号微微亮起,将最后一丝可控的星枢能量小心翼翼地导入那几块“船桨”碎片。能量流过,凝胶瞬间固化,将碎片牢牢粘合,同时产生了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推力!

金属板载着她,摇晃晃晃地脱离了平台的主重力区,如同初学步的婴儿,笨拙而缓慢地朝着壁垒上方飘去。

一进入平台外的空间,失重感和方向错乱感立刻袭来。周围的温度似乎更低了一些,那种绝对的虚无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试图渗透进她的骨髓。她必须全神贯注,微调着能量输出,才能维持方向和平衡。每一次微小的能量波动都让她右眼的刺痛加剧,视野中的噪点如同挥之不去的蚊蝇。

这段并不遥远的距离变得无比漫长。她经过那些静静漂浮的战争遗物:半截扭曲的炮管、冻结的黏液团块、闪烁着不稳定电火线的电路板……每一件都像一座冰冷的墓碑,提醒着她失去的一切。汉娜那半截火炮臂残骸从她身边缓缓飘过,那熟悉的、布满战斗刻痕的金属表面,让她的心脏再次狠狠抽搐了一下。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专注于前方的目标。

随着距离拉近,那道裂痕逐渐清晰起来。

它并非她想象中那种粗暴的撕裂口,而是一道极其纤细、近乎完美的黑色线段,镶嵌在流淌着柔和光纹的壁垒之中,长约半米。它静静地存在着,不像在扩张,但也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它周围的壁垒光纹流经此处时,会发生细微的扭曲和偏折,仿佛避开一道无形的障碍。

更令人不安的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吸力”正从裂痕中传来。不是物理上的风力,而是一种…概念上的“汲取”感,仿佛它正在缓慢地抽离这个世界泡的能量,甚至是“存在”本身。

安娜在距离裂痕数米远的地方艰难地稳住金属板。她右眼的机械透镜再次自动聚焦,试图扫描裂痕。

【警告:检测到高维时空畸变…稳定性:极低…】

【检测到未知能量泄露…频谱分析…匹配失败…类似‘静寂之潮’残留波动…】

【…侦测到信息流外泄…尝试截获…】

一阵更加尖锐的刺痛袭来,透镜过热警告疯狂闪烁。安娜闷哼一声,不得不再次强行抑制住它的自主活动。直接观测似乎行不通。

她小心翼翼地操控金属板,从各个角度观察裂痕。它就像一道绝对黑色的、没有厚度的“线”,镶嵌在光之壁垒上。她尝试从残骸中找出一根细长的金属探针,缓缓地向裂痕伸去。

在探针尖端即将触碰到裂痕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道黑色的“线”猛地蠕动了一下!

仿佛那不是一道裂痕,而是一只闭合着的、细长的黑色眼睛!

安娜猛地缩回探针,心脏狂跳。

就在那一刻,一种冰冷、粘稠、充满无尽贪婪和漠然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冰水,透过那道细微的缝隙,瞬间冲刷过她的全身!

那不是终末肖像的冰冷格式化,也不是织网者的疯狂低语,更不是园丁的淡漠观察。这是一种更古老、更本质、更接近于“虚无”本身的注视!是那“古老阴影”!

它发现他们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那注视感就消失了,裂痕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安娜背脊的寒意和灵魂深处的战栗告诉她,那是真实的!

汉娜的牺牲并未完全隔绝它们!这道裂痕,就是一个致命的漏洞!

必须修复它!立刻!

如何修复?用什么修复?汉娜是化为了概念性的存在才构成了壁垒,她去哪里寻找同等级的材料?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她固定在小腿侧袋里的那个金属容器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里面装着那块含有未知生命信号的莉娅孢子残留。

同时,她右眼的机械透镜不受控制地再次闪动,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影像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连接尝试…指向性信号增强…来源:裂痕另一端…】

【…信息流破译中…片段获取…】

影像闪烁不定,充满了杂讯:

……一片无垠的、缓慢旋转的灰色涡流,比终末肖像的灰色更加深沉、更加死寂……

……涡流深处,似乎有某种巨大无比的、难以名状的轮廓在缓缓舒展开来,其形态超越几何理解,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让她的大脑针刺般疼痛……

……一个冰冷的、非人的意念,如同滑腻的触须,掠过她的思维:“…容器…星痕…适合…”

影像戛然而止。

安娜猛地喘了口气,额头上渗出冷汗。那是什么?裂痕另一端的情景?那个“古老阴影”的所在?它称她为“容器”?“星痕”?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他们不仅被发现了,似乎还被当成了某种…目标?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堵住它!

她看向手中那根金属探针,又看向周围漂浮的残骸。用这些东西物理堵塞?笑话,那裂痕连通的是高维时空,普通的物质恐怕瞬间就会被湮灭或同化。

能量?她的能量所剩无几,且属性似乎并不匹配。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平台下方那些发光的古老纹路。只有这种未知的、层级极高的能量,或许才有可能对抗甚至修复这种层级的损伤。

可是她无法理解,更无法操控。

除非…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想起平台系统之前对她的称呼——“监护者安娜·星禾”,并且认证了她的“星痕”血脉。这些古老设施似乎认可她的身份。

如果…她不是去试图理解或操控这些能量,而是…引导呢?

将这些古老纹路的能量,引导至裂痕处,利用它们自身的特性去修复同源(她假设它们与壁垒同源)的损伤?

这无异于在悬崖边走钢丝!一旦引导失败,能量失控,可能瞬间摧毁这个脆弱的世界泡!甚至可能让她自身被那庞大的能量同化湮灭!

但是,还有别的选择吗?等待能量耗尽,裂痕扩大,然后被外面的东西吞噬?

不。绝不。

安娜的眼神变得决绝。她操控金属板,缓缓降回中心平台。她需要准备。

她首先将林克转移到平台上一个相对凹陷、似乎更稳固的区域。然后,她开始收集所有可能用上的残骸:导电性良好的金属条、具有一定能量阻隔特性的隔热碎片、甚至还有汉娜火炮臂上那半截尚未完全失效的、刻有腐蚀\/修复双模式符文的能量导管……

她像一个最原始的机械师,依靠最基本的物理原则和直觉,开始在她的简陋金属板和工作台(一块较大的平坦残骸)上忙碌起来。她用冰冷僵硬的手指弯曲金属条,用残留的能量微焊进行连接,将符文导管小心翼翼地嵌入临时拼凑的回路中。

她没有试图去解析那古老能量的奥秘,而是将其视为一股狂暴的洪水。她要做的,不是驾驭洪水,而是挖一条浅浅的沟渠,将一股极其细微的支流,引导向需要它的地方——那道裂痕。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和精神力。她必须时刻抵抗右眼机械透镜因靠近高浓度能量源而产生的干扰和刺痛,必须精确计算那微小能量流的可能路径,必须用最粗糙的材料制作出能勉强承受能量通过的“导线”和“开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中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催命符般不断减少。

【…能量储备:2.1%…预计剩余运作时间:61标准星穹时…】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尚未滴下就在低温中凝结成冰晶。她的嘴唇因紧张和能量透支而更加苍白。

终于,一个简陋得令人心酸的“能量引导装置”完成了。它由一个从平台纹路上“窃取”能量的微小接口、一段用各种残骸导线拼接的、勉强绝缘的能量通道、一个利用汉娜符文导管制作的、极不稳定的“流量调节器”,以及最后指向裂痕方向的、粗糙的能量发射尖端组成。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孩童用垃圾堆里的零件拼凑出的可笑玩具,其能否成功,完全依赖于安娜的大胆假设和对能量那近乎本能的细微感知。

她深吸一口气,将装置的“窃取接口”小心翼翼地对准平台上一道能量流动相对平缓的纹路。然后,她左手的星穹符号再次亮起,如同最精密的镊子,极其轻柔地触动了她设置的“开关”。

嗡——!

一股强大的、远超预期的能量流瞬间涌入那简陋的装置!导线瞬间过热发红,绝缘材料发出焦糊味,“流量调节器”疯狂震动,几乎要爆炸!

安娜瞳孔一缩,全力输出自己的精神力,如同驾驭一匹脱缰的野马,拼命地约束、引导着这股狂暴的能量,将其导向预设的通道!

她的右眼剧痛,视野开始被炽白的能量光芒和红色的过热警告充斥!机械透镜疯狂报错:

【警告!能量过载!通道即将熔毁!】

【警告!未知能量反噬风险极高!】

【建议立即中断!…】

不能中断!中断就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能量逆流爆炸!

她咬紧牙关,嘴角渗出血丝,将所有的意志力都倾注其中,引导着那股炽热的能量洪流,通过摇摇欲坠的装置,最终从发射尖端喷涌而出,化作一道纤细却极度凝聚的能量光束,射向那道黑色的裂痕!

光芒精准地命中了裂痕!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那道黑色的裂痕,如同被灼热的针尖烫到的活物,猛地收缩了一下!

周围壁垒的光纹瞬间变得明亮,如同被激活了一般,疯狂地向裂痕处涌去!

那裂痕在能量光束和壁垒自身能量的双重作用下,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成功了?!

安娜还来不及欣喜,一股冰冷、暴怒、如同整个虚无之海倾倒而来的意志,顺着那尚未完全闭合的裂痕,猛地撞入了她的意识!

“——蝼蚁——安敢——窃力——阻我——”

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意念的冲击,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古老与漠然,却又带着被冒犯后的极致愤怒!

安娜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从金属板上被无形之力掀飞,手中的引导装置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平台上,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在那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那道裂痕已经缩小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

但同时,她也看到,一小缕极其细微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灰色烟雾,在裂痕彻底闭合前的那一刹那,钻了进来,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扭动了一下,旋即迅速消散,融入了世界泡冰冷的空气中,消失不见。

【…壁垒完整性修复至98.3%…能量储备:1.7%…】

【…外部干扰已屏蔽…】

【…警告:检测到内部未知污染注入…来源:裂痕闭合瞬间…等级:未知…】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回荡在无尽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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