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强迫自己迈着看似稳定的步伐走向医疗点，胸腔里却如同揣着一只失控的鼓。右臂被重新包裹，固定在前胸，那紧握成拳带来的坚硬触感和残留的、如同电弧过后的细微麻痹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体内潜藏的怪物。他必须用尽全部意志，才能压制住那股在拳心萦绕不散的、蠢蠢欲动的毁灭冲动。
医疗点里依旧忙碌，但比起昨日的混乱已好了许多。苏婉正在给一个伤员换药，看到林凡进来，尤其是看到他比离开时更加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未擦净的一点暗红血痂，她的眉头立刻蹙紧。
林凡避开了她探询的目光，直接看向角落里一张临时病床。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脏污、伤痕累累的男人，王浩和赵晓正守在一旁。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面黄肌瘦，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上有多处撕裂伤，最严重的是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然经过了苏婉的紧急处理，但纱布依旧在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他的眼神涣散，呼吸微弱，确实如王浩所说，命不久矣。
“就是他？”林凡走到床边，声音刻意放平缓。
“嗯，巡逻队在西南边那片乱石滩发现的，差点被两只食腐鼠给啃了。”王浩低声道，“他说他叫周伟，是从北边逃过来的，有关于铁鹰的重要消息，死活要见你。”
林凡在床边蹲下，左手轻轻搭在床沿，尽量不引起对方恐慌。“周伟？我是林凡。你说有铁鹰的情报？”
听到“林凡”两个字，周伟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彩，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林凡，嘴唇哆嗦着，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林……首领……救……救命……”
“慢慢说，你安全了。”林凡示意苏婉给他喂了点水。
周伟贪婪地咽下几口水，喘息稍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原本是……是‘灰鼠帮’的，在北边……黑水镇一带活动……一个月前，铁鹰……铁鹰的人扫荡了黑水镇……我们帮……没了……”
灰鼠帮？林凡有点印象，前世听说过，一个在北边几个小镇之间倒腾物资的小型幸存者团体，名声不算好，但也不像“豺狼”那样穷凶极恶。
“铁鹰……他们抓了很多俘虏……有我们的人，也有其他地方的……他们把……把身体强壮的，送去挖矿、修工事……像我们这种……没什么力气的，就被……被送去一个地方……”周伟的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恐惧，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什么地方？”林凡追问。
“不……不知道具体是哪儿……只知道在……在死亡圈边缘……一个很大的……地下设施……”周伟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后怕，“那里……有很多穿着白衣服的人……像……像医生，又不像……他们……他们给我们打针……蓝色的……发光的针……”
蓝色的……发光的针？！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从铁鹰前哨营地缴获的那箱不完整的强化药剂！
“打了针……会怎么样？”林凡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寒意。
“啊——！！！”周伟仿佛被触动了最恐怖的记忆，猛地尖叫起来，身体剧烈抽搐，“怪物！变成怪物！啊啊啊！身体……身体炸开！长出……长出奇怪的骨头！死了……都死了！我是……我是装死……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爬出来的……”
他的叫声凄厉而绝望，引得医疗点里其他人纷纷侧目。苏婉连忙上前，准备给他注射镇静剂。
林凡抬手阻止了苏婉，他盯着周伟那双充满疯狂和恐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除了你们这些俘虏，铁鹰……他们自己人，会用那种药剂吗？”
周伟的抽搐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死死抓住林凡的左手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道：“用……他们……也用！但……不一样……他们……有……有‘稳定剂’……好像……是从……从一种黑色的……石头上……提取的……”
黑色的石头？！
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是那种黑色晶体？！
“啊——！”周伟再次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抓住林凡的手猛地松开，身体僵直，瞳孔彻底放大，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死了。带着无尽的恐惧和那个骇人听闻的秘密。
医疗点内一片寂静。苏婉默默地上前，用白布盖住了周伟的脸。
王浩和赵晓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发白。他们虽然听不懂全部，但“变成怪物”、“自己人也用”、“黑色石头”这几个关键词，已经足以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铁鹰庇护所，不仅仅是在研究那种危险的药剂，他们竟然在用活人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而且，他们似乎找到了某种利用黑色晶体来“稳定”药剂副作用的方法！
林凡缓缓站起身，左手上被周伟掐出的血痕隐隐作痛，但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他终于明白，陈峰和铁鹰庇护所，所图甚大！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军事扩张，更是在进行着禁忌的生物强化研究！那些出现在指挥所的、由黑色晶体能量催生出的新型畸变体，恐怕就是他们实验的副产品或者……失败品！
“老大……”王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这群畜生！”
林凡没有回应，他走到医疗点的水盆边，用冷水用力冲洗着脸，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稍稍压制了右臂传来的、因为听到“黑色石头”而隐隐产生的躁动。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疲惫的脸，以及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锐利的眼睛。
铁鹰的前进基地像毒牙一样钉在门外。
体内潜伏着源自黑色晶体的不定时炸弹。
现在，又发现了铁鹰正在进行人体实验和更深入的晶体研究。
危机四伏，步步杀机。
“这件事，严格保密。”林凡转过身，目光扫过王浩、赵晓和苏婉，“仅限于我们几个知道，不得外传，以免引起恐慌。”
三人沉重地点头。
“另外，”林凡看向苏婉，“周伟的尸体……妥善火化。接触过他的人，包括巡逻队，都进行隔离观察，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能解除。”
他担心，周伟从那个地下设施逃出来，身上是否携带了未知的病毒或者能量污染。
回到指挥所，林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摊开从铁鹰前哨缴获的布防图和那个损坏的战术终端。周伟的情报像一块拼图，将许多零散的信息串联了起来。
铁鹰的主力撤回西北方的老巢休整。
留下精锐建立前进基地进行监视和牵制。
在死亡圈边缘某处，存在一个秘密的地下研究设施，进行着危险的药剂和晶体研究。
那个加密坐标……会不会就是地下设施的位置？
他尝试再次启动那个战术终端，屏幕依旧漆黑。他烦躁地用左手敲了敲终端外壳，就在这时，他固定在前胸的右臂，那紧握的拳头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对终端内部残留的、某种微不可查的能量产生了反应？
林凡心中一动。这手臂对同源能量如此敏感？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冒险，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隔热材料的右臂，轻轻靠近那个损坏的终端。
就在两者距离缩短到不足十公分时——
嗡！
战术终端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亮起了一片混乱的雪花和扭曲的代码！虽然依旧无法正常启动，但这反应远比之前任何尝试都要强烈！
同时，林凡感到右臂内部那股阴冷能量活跃度明显提升，那紧握的拳头甚至微微发热，仿佛……很“兴奋”？
它果然能感应，甚至可能……能交互？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再次浮现。如果……如果能有限度地“引导”这股力量，而不是一味地压制……
他尝试着，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意识，不是去对抗，而是去“触碰”右臂内那股躁动的能量，并传递出一个简单的意念——“读取……信息……”
刹那间，右臂的躁动平息了，那股阴冷能量变得“专注”起来。它顺着林凡意识的引导，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无形的能量触须，透过包裹材料，悄然渗入了损坏的战术终端内部！
林凡屏住呼吸，紧张地感受着。
几秒钟后，一股杂乱无章、充斥着破碎代码和扭曲画面的信息流，顺着那无形的连接，猛地反馈回他的脑海！
“呃！”林凡闷哼一声，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这信息流太过混乱庞杂，以他目前的状态难以承受。
他立刻切断了连接，右臂的异状也随之消失，恢复成那种死寂的冰冷。
虽然过程痛苦，时间短暂，但他确实从那混乱的信息流中，捕捉到了几个一闪而过的、相对清晰的画面片段：
——一个幽深的、布满管线和仪器的地下通道入口，入口旁模糊地标记着“S-07”。
——一个巨大的、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的……生物组织？形态难以辨认，仿佛是多只畸变体的融合体！
——最后，是一张快速闪过的、残缺的电子地图，地图上一个红点不断闪烁，其坐标……与战术终端里那个加密坐标完全吻合！
林凡扶着桌子，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大脑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退，但获取的信息却让他心潮澎湃。
S-07！这很可能就是那个地下研究设施的代号！
那个生物组织……是什么？铁鹰实验的终极目标？
还有那个确认的坐标！
虽然风险巨大，但这条被污染的手臂，竟然在绝境中，为他打开了一扇窥探敌人核心秘密的窗户！
它既是随时可能吞噬他的诅咒，也可能是一把刺向敌人心脏的……双刃剑！
如何使用这把剑？如何在被其割伤之前，达成自己的目的？
林凡看着地图上那个清晰起来的坐标点，眼神变得无比深邃。那里是死亡圈边缘，危险重重，但同样，也可能藏着扭转局面的关键——无论是破坏铁鹰的研究，还是找到控制甚至净化自己右臂的方法。
他必须去那里看一看。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解决眼前的麻烦——那颗钉在门外的“毒牙”，铁鹰的前进基地。不拔掉它，基地将永无宁日，他也无法安心前往死亡圈。
林凡走到窗边，望向远方黑暗中那片代表着铁鹰前进基地的微弱灯火，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胸前那包裹严实的右臂。
一股冰冷的杀意，在他眼中缓缓凝聚。
就在林凡筹划着如何拔除“毒牙”的瞬间，他右臂那紧握的拳头，仿佛感应到了他心中升腾的杀意，五指竟然……极其轻微地、自发地松弛了一丝。
一股微弱但精纯的、带着极致毁灭气息的黑暗能量，如同得到许可般，从那微微松开的指缝中悄然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细沙，在他胸前的包裹材料表面，无声地……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狞笑的骷髅图案。
旋即，黑沙消散，图案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只有林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刻，从右臂传来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愉悦与饥渴的波动。
它……喜欢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