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笔放下，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开。应急报告已经提交，选址表也发了出去。他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走廊尽头几间屋子陆续熄了火，只有他这里还透出光。
他没急着走，打开内网系统，调出过去七天的值班记录。数据一条条跳出来，刘伟的名字出现在十六次排班里，陈雪有十一回加班到晚上八点以后。其他几个站点负责人也都连轴转。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人会垮。
第二天一早，林辰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他把打印好的团队状态评估表放在会议桌上，又翻了一遍各站点的服务时效和居民反馈。九点半，短会准时开始。
“先说结果。”林辰站在白板前，“过去七十二小时，服务覆盖率提升了百分之四十七。东湖新村断电那次，响应速度比标准快了三分半钟。这些不是我做的，是你们做的。”
屋里没人接话。陈雪低头看着手里的简报，刘伟坐在角落，手指在笔记本边缘划动。
林辰继续说：“接下来会有更多类似情况。我们不能靠拼体力撑下去。今天定三件事。”
他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三条：
第一，设“先锋岗流动红旗”，每周评一次，获奖小组下周可以调休一天；
第二，启动“技能微课计划”，周三下午两小时，请合作企业的人来讲课，算年度考核加分；
第三，开通家属关怀通道，连续值守超过四十八小时的，给家里寄慰问礼包，由街道办统一安排。
写完他回头：“这周就开始。”
散会后，陈雪留了下来。“林主任，这些措施……以前也提过，后来都没落地。”
林辰点头。“我知道。这次不一样。”
他翻开签到表，在下周夜班那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第一个。
周三下午，智慧养老系统操作培训开讲。林辰坐在第一排，笔记本摊开，记下每一个操作节点。讲课的是智能家居公司的技术员，讲到设备联动逻辑时，林辰举手提问，问题很准，对方愣了一下才回答。
下课后，刘伟在门口等他。“您真去值夜班？”
“怎么，怕我拖后腿？”
“不是……就是没想到您会亲自上。”
“我不上，谁信这是认真的。”
周五上午，例会临时取消。林辰让后勤买了水果点心，摆在会议室长桌上。人陆陆续续进来，一开始都站着，没人动手。
“坐吧。”林辰拉开椅子，“今天不谈任务，只聊天。谁愿意说说，最近哪次服务让你觉得值得？”
没人开口。
过了几秒，刘伟清了清嗓子。“上周我去阳光苑换传感器，一个老太太拉住我手，说‘你们像孩子一样’。她儿子在国外，几年没回来。那天她一直拉着我说话，最后塞给我一包饼干。”
他说完，屋里静了几秒。
陈雪抬头：“我们组有个独居老人，每次做心理测评都说没事。后来系统报警，水电两天没动，我们上门发现她摔了，送得及时，没出大事。她醒来第一句是‘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林辰听着，没打断。
“我们不是在填表格，也不是在刷数据。”他说，“我们在做的事，是让一个人知道，他还被人惦记着。这种事，机器干不了，流程走不通，只能靠人。”
有人低头擦眼角。
“所以我才要搞这个流动红旗，搞培训，搞家属礼包。”林辰声音不高，“不是为了鼓劲，是为了让大家能持续地、有尊严地做下去。”
会开到五点半，没人提走。后来不知谁说起下周的设备调试，话题就转到了工作上。几个人围在投影仪前，讨论怎么优化预警阈值。
林辰没拦着，默默把剩下的点心收进纸箱。
当天晚上，他整理好本月绩效对比数据：任务按时完成率提升三十二个百分点，投诉率下降六十一。他把《团队激励实施小结》发给李建国和王为民，附言只有一句：“投入一分人心管理，产出三分执行效率。”
七点四十，总结会开始。
林辰宣布首个“先锋岗”得主是刘伟所在小组。他拿出三张调休凭证，当面交到刘伟手里。
“下次评选标准，由大家投票定。”他说，“下个月的培训主题，也由你们选。”
会后，不少人没走。有人提议把心理测评的问卷再简化一轮，有人建议在助餐点加个语音提醒功能。讨论声不断，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
陈雪更新完项目台账，抬头看了眼林辰的工位。他正翻一份文件，眉头微皱，像是在看什么新材料。
她合上电脑，没急着走。“林主任，家属礼包什么时候发？”
“第一批明天寄出。名单我已经核过，你看看有没有遗漏。”
陈雪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刘伟排在第一个。”
“他该得这个。”
“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毕竟他拿了红旗，又能调休，现在又是首批礼包。”
“你觉得呢？”
“只要规则清楚，就没意见。”她说，“大家在乎的不是谁拿，而是公不公平。”
林辰点头。“那就从公示开始。所有奖励名单，下周起贴在公告栏。”
陈雪把名单折好放进文件夹。“其实……大家现在说话方式都不一样了。以前说‘上面要求’，现在说‘我们得想办法’。”
林辰没接话，只是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九点左右，人走得差不多了。林辰还在看文件，是财务监督流程的草案。他翻到第三页，停下笔，在“资金使用审批”一栏画了个圈。
陈雪走到门口又回头。“那个培训投票，我做了个小程序，明天上线。”
“好。”
“还有，刘伟他们在群里说，下周调休那天，组里请客吃火锅。”
林辰抬头。“让他们别乱花钱。”
“他们说，这顿必须AA，但得您到场。”
林辰没说话，嘴角动了一下。
陈雪笑了笑，关门走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林辰把草案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建立常态化监管机制，确保每一分钱用在实处。
他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一行字：信任不是放任，激励之后，必须有规矩。
笔尖顿住。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又翻回第三页，把画圈的地方重新看了一遍。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一条缝，刘伟探头进来。“林主任，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雨。”
林辰抬头。“知道了。”
“我刚检查了备用电源，三个站点都充上了。”
“辛苦。”
“没事。”刘伟搓了搓手，“就是……西区那个新点位，要不要提前布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