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没有合上笔记本，而是打开了区政务信息化平台的登录页面。
账号输入后跳转到系统首页，一个灰底白字的提示栏横在中央：“当前用户权限不足，无法访问智慧社区管理后台。”他试过三次，结果一样。又点开去年发布的《青州市智慧社区建设白皮书》，下载下来翻到第三部分，里面提到系统采用模块化架构，支持街道级单位接入定制服务。但具体怎么接，文档里没写。
他把网页最小化，调出全区数字化工作会议纪要。这份材料是他在区政府内网档案库翻出来的，日期是去年九月。会议记录显示，智慧社区平台由市里牵头，委托一家研究院开发。项目组负责人做了汇报，现场还演示了数据联动功能。林辰记下研究院名称，打开政府采购网，查到该单位近两年承接了五项同类项目，最近一次中标公告发布于三个月前。
他抄下联系电话，拨通总机。语音提示转接到不同部门，等了两分钟没人接听。挂断后，他注册了一个政府邮箱专用账号，以“河东区和平街道民生服务试点技术支持需求”为题，发送邮件至研究院公开联系地址。正文中简要说明街道正在推进心理服务与技能培训项目，现有办公系统无法支撑电子登记和跨部门共享，希望获得专业指导。附件附上了《运行规程草案》节选页。
发完邮件，他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十七分。办公室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敲响。陈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纸。
“你让我印的知情同意书，二十份都好了。”她说，“刘伟那边也把名单核对完了，高需求人群集中在阳光苑西区和建北小区南楼。”
林辰点头，“放桌上就行。”
陈雪没走，“刚才民政局回信了，说我们报备的材料收到了，原则同意试点。但他们特别强调，所有活动必须留痕，数据要可追溯。”
“我知道。”林辰说，“这也是我现在卡住的地方。”
他把屏幕转向她，“你看，我们现在做纸质登记卡，每场活动结束后手动录入表格。一旦服务频率提高，工作量会成倍增加。而且这些数据分散在不同科室，卫健、人社、民政各有一套标准，根本没法统一调用。”
陈雪走近几步，“你是想搞电子系统？”
“不是要搞新系统。”林辰摇头，“是想办法接入现有的智慧社区平台。问题是我们街道办没有操作权限，也不清楚接口怎么对接。”
陈雪皱眉，“擅自连外部系统，会不会有问题？审计要是查起来……”
“所以不能乱来。”林辰关掉浏览器，“我刚才联系了负责开发平台的研究团队，发了邮件。如果他们愿意帮忙，最多只做使用培训和流程适配建议，不动代码，不改结构。”
刘伟这时推门进来，听见对话插了一句：“老师傅都说，这种大系统一般都有技术支持热线，咱们能不能打个电话问问？”
“打过了。”林辰说，“没人接。”
陈雪犹豫了一下，“我有个同学在市住建局信息中心，他们跟这个项目有协作。要不要让她帮忙问一下？”
“可以。”林辰打开新文档，“不过我们得先把需求理清楚。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想着蹭资源。”
他开始打字，标题是《技术支援需求说明书》。第一项写着：目标——实现服务登记电子化，支持扫码签到、自动生成台账、按需导出报表。第二项：范围限定——仅申请系统使用权限开通及基础功能培训，不涉及任何二次开发或数据迁移。第三项：责任划分——街道提供真实业务场景与基础数据样本，对方提供操作指引，双方签署保密协议。
写完三段，他停下问：“你们觉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刘伟翻着笔记本，“是不是得说明我们不花钱？人家一听政府项目，第一反应就是预算。”
“加上。”林辰在文末备注栏写上：本次请求不涉及费用支出，交通食宿由我方自理。
陈雪看着文档，“这样写应该没问题。既表明我们懂规矩，又让对方知道我们不是空手套白狼。”
林辰将文档保存为pdF，重新检查一遍收件人信息，把邮件从草稿箱取出，替换原内容后再次发送。这次收件人填的是研究院智慧城市项目组的专用邮箱。发送成功后，他在工作日志里记下时间、联系人字段和预期回复时限。
五点二十三分，邮箱状态显示“已读”，但没有回信。
他没动，手指搭在键盘边缘。过去这些年，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越是重要环节，越容易卡在看似无关的细节上。当年在军机处递折子，有时也要等三天才有批红。现在不过是等一封邮件回复，不算什么。
但他也不能干等。
他拿起手机，找到之前查到的项目组直接座机号码，拨了过去。铃声响到第五声，有人接起。
“您好，这里是青州市河东区和平街道办事处，我姓林。”他说，“我们近期在做社区服务升级试点，遇到了系统接入方面的困难，看到贵单位负责智慧平台建设，想请教一下技术对接的可能性。”
对方语气平稳，“您具体遇到什么问题？”
“我们目前手工记录服务数据，效率低，容易出错。”林辰说，“想接入平台的登记模块，但权限不够，也没有操作手册。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安排一次现场培训，让我们学会基本录入和查询功能？”
“这类需求通常由区大数据局统一协调。”对方说。
“我们也联系了区里，但流程走下来需要时间。”林辰继续说，“我们现在已经有实际服务场景，居民已经开始参与，数据也在积累。只是缺一条标准化路径。如果您这边能派个人来看看，哪怕只讲一小时，对我们都是关键支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您单位能出具正式函件吗？”对方问。
“可以。”林辰说，“今天就能发。另外，我们不占用财政资金，所有接待自理，只需要一线人员能听一次讲解。”
又停顿了一下，对方说：“我上报一下，明天给您答复。”
“谢谢。”林辰报上自己的职务和办公电话，“随时欢迎您来实地了解情况。”
挂了电话，他立即起草了一份简短的工作函，标题是《关于请求协助开展智慧社区平台应用指导的函》，正文说明街道当前试点工作进展及技术瓶颈，恳请研究院派员进行现场指导。落款盖章后扫描上传，通过政务外网发送至研究院综合办公室。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窗外路灯亮起，映在玻璃上形成一圈圈光晕。他打开邮箱刷新页面，研究院那边还没回复。
他转回头，把《技术支援需求说明书》打印出来，放进一个干净文件夹。封面写上“智慧平台对接”四个字，放在桌面右侧最显眼的位置。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雪发来的微信：“我同学回话了，说那个项目组最近确实在做基层回访，可能下周会到区里。”
林辰回复：“好，保持联系。”
他关掉台灯，办公室陷入半暗。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邮箱页面停留在已发送列表。最新一条记录的时间戳是17:48，收件人是“智慧城市项目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