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手机放回口袋，屏幕朝下。那条留言他没删，但也没再看第二遍。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新文件夹，封面上写着“能力建设”。然后他拨通内线电话：“陈雪，刘伟，晚上七点，小会议室，不开会不走。”
六点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陈雪抱着笔记本先进来，看到林辰正在打印材料。她问：“真要搞培训？现在项目都排满了。”
“正因为项目多，才不能出错。”林辰把一叠纸递给她，“这是轮训方案，你看看。”
刘伟随后赶到，外套都没脱就凑过来看桌上的文件。“每周两个晚上？大家能来得齐吗？”
“不来不行。”林辰说，“我已经跟人事打了招呼，考勤记入年度考核。”
会议开始前五分钟，林辰把投影打开。屏幕上是五个加粗标题：政策理解、财务合规、群众沟通、应急响应、文书规范。
“这五项，是我们过去半年被退回最多的环节。”他说，“不是我们不会做，是别人知道我们会漏。”
陈雪翻了两页材料，抬头说：“你列的这些案例，都是真实发生的？”
“每一条都有记录。”林辰点头，“我不指望一次培训解决所有问题，但我希望下次被人卡住时，我们能当场指出对方哪里不合程序。”
第一堂课定在周二晚。林辰亲自讲政策解读。他站在投影前，语速平稳，没有照念文件，而是把最近三个被退回的项目拿出来拆解。
“这个补贴申请，退的理由是‘依据不足’。”他指着屏幕，“可《城乡建设补助管理办法》第十二条明确写了适用范围。审核方没引用具体条款，只写结论，本身就是程序瑕疵。”
台下有人举手：“那我们能不能直接申诉？”
“能。”林辰答，“但前提是你们得先背熟条例。我不要求全文默写，但关键条目必须张口就来。”
课后，几个年轻科员围住陈雪问细节。她把培训手册翻到最后一页：“后面附了自测题，下周上课前交作业。”
有人嘀咕：“这不是又要考试？”
“不是考试。”陈雪说，“是保命。以后谁经手的材料出问题，先查他有没有参加培训。”
周四晚是实务课。林辰请来了区财政局的一位副科长讲资金监管。那人带着一张表格进门，往桌上一放：“你们街道报上来的数据，经常对不上系统底账。”
下面立刻有人辩解：“我们按流程报了，后台没更新不是我们的责任。”
“那就更该懂流程。”林辰接过话，“每一笔钱从申请到拨付，经过几个节点？哪个环节最容易卡？出了问题找谁？这些都要清清楚楚。”
散会后，刘伟留下来整理签到表。他发现二十个人里只有两人请假。
“比我想的认真。”他对林辰说。
“人都怕担责。”林辰收起电脑，“只要让他们明白，学东西不是为了应付检查，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就会来。”
周五下午，林辰召集核心成员开短会。这次不在会议室，就在办公室角落的茶水间。
“光听课不够。”他说，“下周开始，搞情景模拟。随机抽题，现场应对。比如群众质问为什么隔壁小区有补贴我们没有，你怎么答？”
陈雪提出疑问：“演得好有什么用？实际面对质询还是容易乱。”
“所以要练到不用想。”林辰说，“规则记得熟，话才能说得稳。我不需要你们慷慨激昂，只需要一句一句，全都落在政策里。”
当天晚上，他让刘伟建了个微信群，名字叫“民生攻坚组”。所有人进群后第一条消息是他发的：今晚十点前，每人报一个最担心的工作风险点。匿名填写，明早汇总。
第二天早上，林辰收到三十七条回复。最多的是“政策变动太快跟不上”，其次是“群众录音录像压力大”，还有人写“害怕签字后出事被追责”。
他把这些分类贴在白板上，又在旁边画了一张表格，列出每个人的名字和擅长领域。
陈雪路过时看了一眼：“你要搞能力图谱？”
“已经做了。”林辰说，“墙上那个，谁都能看。”
中午吃饭时，刘伟主动找他：“我想报名第一个参加模拟演练。”
“为什么？”
“上次东苑项目，我去公示的时候，被居民堵在门口问了四十分钟。好多问题我答不上来。我不想再那样站着挨问。”
林辰看了他一会儿：“你知道最难应付的不是刁难，是真心不懂的人。他们不吵不闹，就一句话反复问，直到你心虚为止。”
“所以我得练。”刘伟说。
下午，林辰把培训计划表交给分管领导备案。回来后发现陈雪正在修改课程大纲。
“我把群众沟通那一节拆成了两部分。”她说，“一部分讲政策解释，另一部分专门训练如何应对情绪激动的来访者。”
“加个角色扮演环节。”林辰说，“找人演难缠的居民，逼他们现场处理。”
傍晚六点，最后一拨参训人员离开。林辰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翻看今天的签到记录和反馈表。有八个人在“建议”栏写了“希望能增加实操机会”。
他拿出笔，在计划表上写下：每月一次全流程推演，从立项到验收，全员参与。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人事科发来的通知：培训纳入继续教育学时认定。
他回了个“收到”，然后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团队成长档案管理办法》。里面设计了每个人的跟踪记录表，包括参训次数、考核成绩、任务承担量和同事互评。
快八点时，陈雪敲门进来。
“你说的那个月度进步奖，准备怎么评？”
“不评先进，不看关系。”林辰说，“谁在某个短板上提升最快，谁得奖。比如原来不敢发言的敢站出来讲了，原来文书老出错的连续三次零差错，都算。”
“奖金呢？”
“不多，五百块。但我会在周会上当众发，让所有人都知道，努力会被看见。”
陈雪没走，站在桌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也想试试模拟演练。”
林辰抬头：“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说错政策。”她说，“我是怕明明是对的事，因为不会说话，最后变成我的错。”
林辰合上笔记本：“那你更要练。我们不能每次都靠事后补救。我要让整个团队，走到哪都不怯场，说什么都有依据。”
窗外天色全黑。办公楼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林辰站起来，把墙上的能力图谱又看了一遍。然后他打开柜子，拿出几份新的培训材料，放进明天要用的文件袋。
刘伟临走前送来一份名单：第一批报名参加模拟演练的十二个人，其中包括他自己和陈雪。
“都在晚上七点开始？”他问。
“准时。”林辰说，“迟到一分钟，直接淘汰。”
办公室只剩他们三人。林辰把下周的验收材料清单打印出来，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培训归培训。”他说，“活也得干好。验收小组随时可能来，我们不能只靠嘴皮子过关。”
陈雪拿起自己的包：“那我先回去改课件。”
刘伟跟着起身：“我顺便把签到表再核一遍。”
林辰没动。他坐回椅子，打开系统，调出下一批待审项目的资料。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其中三个标为“重点预审”。
灯光照着他面前的桌面，一份培训方案，一份验收清单，还有一支笔静静横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