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的阳光格外炽烈,金色的光芒洒在天剑城的每一处角落,却驱不散丙字七号论剑台周围那股若有似无的凝重。
自从昨日林小满以“躺平剑法”逆袭吴昊后,这个名字便成了论剑大会的热门话题。今日她的比赛还未开始,看台就已坐满了人——有人想再看一次精妙绝伦的闪避技巧,有人好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云宗弟子还能带来多少惊喜。可当韩七的身影出现在论剑台入口时,看台上的议论声瞬间弱了下去,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韩七实在太普通了。
干瘦的身材像根被风吹歪的竹竿,洗得发白的灰色劲装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单薄;手里那柄青钢剑更是寻常,剑鞘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旧物。他走上台时,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灵力波动平稳地停留在筑基后期,既不张扬,也无暗藏的锋芒,站在那里,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让人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这就是林小满的对手?也太不起眼了吧。”
“看来这轮是稳赢了,可惜没热闹看了。”
“昨天跟吴昊打得那么精彩,今天怎么碰到个这么普通的散修?”
议论声顺着风飘到台上,林小满却没心思理会。她盯着对面的韩七,指尖悄悄攥紧了背后的古剑剑柄——这人的普通,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面对强敌的警惕,没有对胜利的渴望,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仿佛站在台上的不是参赛修士,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这种反常的平静,比吴昊当初外露的杀意更让人心头发紧。
“青云宗,林小满。”她按规矩报上名号,目光始终没离开韩七的眼睛。
“散修,韩七。”沙哑的声音从韩七口中传出,他甚至没抬手行抱拳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态度冷淡得近乎无礼。
裁判见两人准备就绪,高声喊道:“比赛开始!”
话音未落,韩七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迟缓,只是向前踏出一步,手臂伸直,青钢剑平平无奇地刺向林小满——没有花哨的剑招,没有凌厉的气势,这一剑普通得像是初学者在练基本功,连灵力波动都没泛起丝毫涟漪。
“嘘——”看台上顿时响起一片嘘声,有人甚至开始低头闲聊,觉得这场比赛已经没了看头。
可林小满的心脏,却在这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剑心通明”的感知中,这一剑的凶险远超表象!剑锋还未到近前,一股阴冷粘稠的杀意就已像毒蛇的信子般缠了上来,牢牢锁定她的全身;看似缓慢的剑速下,藏着极致的精准,每一寸轨迹都掐死了她可能闪避的角度;而那看似平淡的剑尖,竟凝聚着一股压缩到极致的破坏力,让她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不能硬接!也不能用常规方式卸力!
念头刚起,林小满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她腰部猛地向后弯折,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贴向地面,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铁板桥姿势。青钢剑的剑尖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冰冷的剑气扫过脸颊,留下一阵刺痛,连鬓边的发丝都被削断了几缕。
一击未中,韩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手腕轻轻一抖,原本直刺的剑势骤然变向,青钢剑带着呼啸的风声向下劈落,衔接流畅得诡异,仿佛早就预判了林小满的闪避动作。
林小满足尖在地面一点,借着反作用力向后滑出丈许,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记下劈。青钢剑斩在论剑台的青石地面上,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巨响,只留下一道细窄的剑痕——那剑痕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连碎石都没溅起半块,足见韩七对力量的掌控已到了极致。
看台上的嘘声瞬间消失,议论声也变成了压低的惊叹。懂行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看似普通的韩七,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小子,小心!这混蛋练的是‘绝杀剑’!”老范的声音在剑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剑法专走杀人路子,把所有灵力和精神都凝在一剑上,阴险得很!而且他的灵力带着阴寒属性,专门破护体罡气,沾上一点就麻烦!”
林小满心中一凛。绝杀剑!果然是暗影阁的杀手手段!她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目光死死盯着韩七,不敢有丝毫松懈。
韩七依旧面无表情,他脚下步法一变,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上前,青钢剑再次刺出。这一次,剑尖微微震颤,幻化出三点寒星,分别指向林小满的咽喉、心口和气海——三个必死的要害!剑未至,那阴寒的杀意已经弥漫开来,让她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林小满将“躺平剑法”的闪避技巧发挥到了极致。她的身形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每一次闪避都卡在间不容发之际:时而侧身避开咽喉的致命一击,时而屈膝躲过心口的刺杀,时而脚尖点地向后飘退,避开气海的攻击。她的“剑心通明”全力运转,目光紧紧盯着韩七的剑尖,试图从那看似完美的剑招中找到破绽。
可韩七的剑法实在太简练了。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花哨的变招,每一剑都直取要害,力量和时机的把控精准到可怕,破绽少得可怜,即便偶尔出现,也会在瞬间被他弥补。更麻烦的是,每当两人的兵器轻微触碰,韩七剑上的阴寒灵力就会顺着古剑侵入她的经脉,让她的灵力运转逐渐滞涩,手臂也开始阵阵发麻。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拖垮!
林小满尝试着反击。她抓住韩七剑招转换的间隙,古剑出鞘半寸,带着凌厉的剑气刺向韩七的手腕。可韩七的身法比她预想的更诡异,他只是微微侧身,就避开了这一击,同时青钢剑反撩而上,逼得林小满不得不收回剑招,再次闪避。几次反击下来,她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被韩七的剑风扫中了几次,气血翻腾得更厉害。
论剑台上,剑光闪烁,身影交错。看台上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台上——他们原本以为是一边倒的比赛,此刻却变成了惊心动魄的苦战。林小满那神奇的“躺平剑法”,似乎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克星!
高台之上,墨辰眉头紧锁,握着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看出,林小满已经被完全压制,韩七的剑法专为杀人而生,每一剑都带着死意,再这样下去,林小满凶多吉少!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开始运转,随时准备出手干预。
不远处的谢知遥则看得兴致勃勃。他盯着水镜中林小满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逐渐迟缓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逼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台上,韩七的攻势愈发凌厉。他仿佛不知疲倦,剑招一式快过一式,阴寒的剑气在论剑台上弥漫,连台下的观众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嗤啦!”
一声轻响,林小满的闪避慢了半拍。韩七剑上的剑气划破了她的左臂衣袖,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灰色劲装。伤口处传来的不是剧痛,而是一种麻木的冰寒,那股阴寒灵力顺着伤口侵入体内,让她的左臂瞬间失去了力气。
林小满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气息彻底紊乱。
韩七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光芒,那是看待猎物的残忍。他抓住这个机会,青钢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所有的阴寒灵力都汇聚于剑尖,整个人与剑仿佛合为一体,化作一道灰暗的流光,直刺林小满的心口!
这一剑,快!狠!准!凝聚了韩七全部的杀意和力量,避无可避!
“完了!”台下不少人失声惊呼。柳晴吓得捂住了嘴,脸色惨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墨辰身上的剑气骤然爆发,周身的空气都开始震颤,他已经做好了强行登台的准备!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危机感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知道,自己躲不开,也挡不住这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昨日化解吴昊裂风斩的感觉——不是硬碰硬,而是引导!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小满不再试图后退或格挡。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所有残余的灵力,连同那股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运转,尽数灌注于背后的古剑之中!
“嗡——”
古剑发出一声不同于以往的嗡鸣,低沉而古朴,仿佛沉睡的上古巨兽被唤醒。
林小满手腕转动,古剑连鞘划出一道圆融无比的弧线。这一次,弧线之中不仅蕴含着“躺平剑法”的“柔”与“巧”,更带着一股自身灵力与阴寒之气交织形成的、混乱却坚韧的“势”!
剑鞘的轨迹,精准无比地迎上了那必杀一剑的侧面“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甚至没有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那凝聚了韩七全部力量的灰暗流光,在触及剑鞘弧线的瞬间,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然减慢,轨迹也发生了诡异的偏折!
“噗!”
青钢剑擦着林小满的肋骨掠过,带走一大片皮肉,鲜血再次喷涌而出。但终究,这一剑偏离了心脏要害!
而韩七因为这志在必得的一击被引偏,力量完全用老,身形出现了瞬间的凝滞——这是他剑招中唯一的,也是致命的破绽!
就是现在!
林小满强忍着肋骨处的剧痛和体内翻涌的阴寒,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一直未曾动用的左手并指如剑,将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凝聚于指尖,指尖之上,竟隐隐泛起一丝与古剑同源的、微不可查的淡金光泽!
“点星指!”
这是老范平时吹牛时偶尔提及的上古指法残篇,据说专破护体罡气,林小满从未真正练成过。可此刻在生死压力下,她竟福至心灵般地用了出来!
“嗤!”
指尖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韩七因全力出剑而微微暴露的胸口膻中穴上!
韩七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感觉一股尖锐无比、带着奇异震荡的力道透体而入,瞬间截断了他体内阴寒灵力的运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手中的青钢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连呼吸都忘了。那个看似必胜的韩七,竟然就这么倒下了?
林小满踉跄几步,用古剑支撑住身体,才没有倒下。她左臂和肋下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都被阴寒剑气侵蚀得微微颤抖,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但她的眼神,却如同寒星般明亮,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韩七,没有丝毫放松。
裁判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检查韩七的状况。当发现他只是灵力被截断,暂时昏迷,并无生命危险时,裁判才松了口气,高声宣布:“胜者,青云宗,林小满!”
台下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哗然!又是险胜!又是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惊叹声、议论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掀翻论剑台的屋顶。
可林小满却没有任何喜悦。她看着被工作人员抬下去的韩七,心中的凝重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重了——这个韩七,绝对是暗影阁的人!他们竟然敢在论剑台上,在水镜的全程记录下,明目张胆地对自己下杀手!
更让她不安的是,在刚才动用“点星指”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看台高处有几道强大的灵识瞬间锁定了自己,那灵识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还有一丝……令人心悸的贪婪!
林小满抬起头,望向悬浮在夜空中的水镜。冰冷的镜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仿佛能透过那层镜面,看到其后那双操纵一切的眼睛。
她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束,不是麻烦的终结。
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