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之心...”
林小满的喉间滚动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灌满了铅。那悬在天穹裂痕中的巨眼，瞳孔里翻涌着纯粹的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宏大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得她胸腔发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除了她靠着平衡之力勉强撑着膝盖站立，‘赵灵儿’和另外五个追击者早已趴在地上，脊背弓得像受了惊的虾，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们体内的寂灭碎片，在这绝对的本源面前，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剩下灵魂深处的臣服。
“师父...”‘赵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混着冷汗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曾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执行者”，可此刻才明白，在真正的寂灭面前，她不过是随时能被丢弃的棋子。
巨眼的目光扫过匍匐的六人，黑色的瞳孔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嫌恶的光——那眼神，就像在看沾在衣角的灰尘。
“失败品。”冰冷的精神波动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连作为容器的资格，都已失去。”
话音未落，六道黑红色的闪电突然从巨眼中劈下，像毒蛇般精准地缠上地上六人！
“不——！”
凄厉的惨叫只喊出半个字，便戛然而止。林小满眼睁睁看着，那六个至少是金丹后期的修士，连同‘赵灵儿’的身体，像被投入烈火的宣纸，迅速蜷曲、发黑，最后化作一缕缕飞灰，被风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他们体内的寂灭意识碎片，被闪电抽离出来，化作六道细小的黑气，乖乖融进了巨眼之中。
巨眼似乎满意地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后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林小满身上——那目光里，不再是厌恶，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像猎人盯着到手的猎物。
“唯有你...平衡之体。”精神波动里裹着诱惑的意味，“完美承载吾之意志的容器。放弃抵抗，与吾合一，你将获得超越轮回的力量。”
庞大的精神力量突然像潮水般涌来，直往林小满的识海冲去！她能感觉到，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耳边嗡嗡作响，一会儿是前世在古殿里读书的画面，一会儿是今生和赵灵儿抢桂花糕的场景，意识边缘开始变得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噬。
平衡之力自动在她周身凝成灰白光晕，像一层薄壳，顽强地抵挡着侵蚀。可这抵抗太艰难了，就像用手指堵住决堤的洪水，光晕正在一点点变薄。
“坚守本心！”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却虚弱的声音突然在脑海深处响起——是剑灵，是北斗祖师残存意识的最后回响！“它无法直接吞噬你...它在骗你放弃抵抗！一旦你松了心防，意识就会被彻底同化！”
剑灵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混乱的思绪。林小满猛地咬紧牙关，正想集中精神加固光晕，一个更加突兀的声音却插了进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哎哟喂，这老怪物都多少年了，还只会用这招吓唬小朋友？”
林小满一怔——这声音不是剑灵，也不是来自外界，反而像是从她体内的平衡之力里冒出来的，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像是刚睡醒的猫。
“谁？”她在心中急声追问。
“嘿嘿，小姑娘别怕，我是这儿的老住户，你叫我‘混沌’就行。”那声音笑了笑，带着几分随意，“看你被这‘寂灭’老儿欺负得挺惨，要不要听听我的‘骚操作’建议？保准能让它吃个大亏。”
混沌？林小满突然想起《平衡秘典》里的记载：混沌乃天地未开之始，蕴含创生与终结的一切可能。寂灭是终结的极致，而平衡...或许正是沟通混沌的桥梁？
“你能帮我？”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里带着急切。
“帮谈不上，顶多给你指条歪路。”混沌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这‘寂灭之心’，说白了就是这老怪物的核心领域，在这里跟它硬刚，纯属找死。但它有个毛病——太‘纯粹’了，纯粹到容不下半点‘杂质’。就像一碗清水，滴进一滴墨，它都得难受半天。”
“杂质？”林小满愣了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对！比如这个！”混沌话音刚落，一股奇异的信息流突然涌进林小满的脑海——那不是什么高深的功法，而是一张能量运行路线图。可这路线图也太离谱了：一会儿绕着丹田画圈，一会儿又往指尖绕个八字，甚至还有一段，要让能量在经脉里“倒着走”，完全违背了所有修行常识，活像个小孩子胡乱画的涂鸦。
“这...这能行吗？”林小满傻眼了。用这种乱七八糟的路线运转力量，不先把自己经脉震断就不错了，还想对付寂灭兽？
“嘿嘿，这可是我无聊时琢磨出来的‘混沌滑稽诀’！”混沌得意地笑了笑，“你按这个路线运转平衡之力，保准能让这老怪物难受得像吞了只苍蝇！它越是想用纯粹的寂灭之力同化你，你就越用这乱七八糟的劲儿干扰它。记住，精髓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越荒诞，效果越好！”
这简直是儿戏！林小满在心里吐槽，可眼下除了这个办法，她别无选择——巨眼的精神侵蚀越来越强，周身的光晕已经薄得像一层纸，再撑下去，意识迟早会被同化。
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一咬牙，不再按中正平和的方式运转平衡之力，而是强行按照脑海里那幅荒诞的路线图，改变能量流向。
霎时间，她周身的灰白光晕突然变得明灭不定，颜色也开始诡异变幻：一会儿泛出粉嘟嘟的泡泡，一会儿又变成绿油油的，甚至还发出“噗噗”的声响，像有人在偷偷放屁。能量波动更是杂乱无章，一会儿强，一会儿弱，毫无规律可言。
效果竟立竿见影！
天空中的巨眼猛地一颤，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便是明显的烦躁——那冰冷的精神波动第一次出现了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了。
“何等...污秽...混乱...”精神波动里充满了厌恶和不解，连带着侵蚀的力度都减弱了几分。对于追求极致纯粹的寂灭兽而言，这种毫无逻辑、充满“杂质”的能量形态，比剧毒还让它难受，它甚至本能地想往后退，远离这个“污染源”。
“有用！”林小满又惊又喜，赶紧集中精神，更卖力地运转“混沌滑稽诀”。她甚至开始即兴发挥，把前世看过的杂耍、今生听过的跑调小曲，都融入能量运转里——一时间，她身边异象纷呈：一会儿冒出个穿着草裙、扭着腰的小骷髅，一会儿又响起“两只老虎跑得快”的跑调歌声，平衡之力时而凝成一个做鬼脸的包子，时而又散作一群嗡嗡乱飞的发光蚊子。
巨眼彻底慌了，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周围的暗红色空间都开始出现涟漪，像是水面被搅乱。它试图集中力量，碾碎这个“污染源”，可越是用力，那种被“荒诞”侵蚀的感觉就越强烈——就像用手去抓滑溜溜的泥鳅，越用力，越抓不住，反而弄得满手泥泞。
“就是现在！”混沌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些，“快撤去所有‘滑稽’效果！用你最正经、最纯粹的平衡之力，攻击它刚才吸收那六个倒霉蛋意识碎片的地方——那里是它能量融合最不稳定的点！我指给你看！”
一道微弱的感应突然出现在林小满心中，像指南针般，指向巨眼瞳孔深处一个极其细微的能量涡旋——那正是刚才融入六道意识碎片的地方，新旧力量还没完全调和，是最薄弱的破绽！
机不可失！
林小满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撤去所有异象，将体内剩余的平衡之力全部凝聚起来，化作一道纯粹而凝实的灰白光柱——那光柱里没有丝毫杂质，带着她对“平衡”的所有理解，至纯至正，像破晓时穿透黑暗的第一缕阳光，直刺巨眼的薄弱点！
“噗——”
一声轻响，像气球被戳破。巨眼突然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痛苦与愤怒——那被击中的能量涡旋骤然崩溃，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整个巨眼开始扭曲、发黑，暗红色的天空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蝼蚁...竟敢...”精神波动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威压。
“嘿嘿，老怪物，吃瘪了吧？”混沌的声音又恢复了戏谑，“小姑娘快溜！这地方撑不了多久了，再不走，就得跟它一起陪葬！顺着我给你的感应走，能出去！”
林小满不敢停留，立刻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混沌指引的方向疾驰。身后，寂灭之心的空间正在疯狂崩塌，巨眼在碎裂的天空中死死盯着她，黑色的瞳孔里满是刻骨的仇恨，却再也追不上了。
不知奔逃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林小满奋力冲过去，只觉得身体一轻，像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新鲜的、带着海腥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真的回到了幽冥海的海底，就在归墟入口附近。身后的空间裂隙正在迅速缩小、消失，最后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成功逃出来了！
可没等她松一口气，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突然席卷全身。强行运转“混沌滑稽诀”已经耗光了大半心神，最后那记至纯一击，更是抽干了体内的平衡之力。她踉跄了一下，勉强浮上海面，找到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瘫坐上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此刻，天色已近黎明，远处的海平面上泛起一抹淡淡的橙红。林小满望着空荡荡的海面，脑海里突然闪过‘赵灵儿’化作飞灰的画面，一阵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虽然那可能早已不是真正的灵儿，可那具身体里，终究承载着她熟悉的容貌，承载着她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别唉声叹气的了，小姑娘。”混沌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些，却依旧带着懒散的调子，“那小姑娘（赵灵儿）的意识，未必就彻底没了。”
“什么？”林小满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加速。
“寂灭那老家伙，最喜欢收集各种意识碎片当‘零食’，但它消化这些碎片需要时间。”混沌慢条斯理地解释，“尤其是刚才，它刚吃了六个碎片，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又被你搅了局，能量乱得很。如果你能尽快找到它藏‘零食’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抢回一点残渣...哦不，是残魂。只要有残魂在，就有恢复的可能。”
这消息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林小满的心头。她攥紧拳头，急切地问：“我该去哪里找？”
“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靠你自己找。”混沌打了个哈欠似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过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你和这老怪物算是彻底杠上了。它现在肯定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但也会更加忌惮你的平衡之力——尤其是你那种...嗯，‘独特’的运用方式。”
混沌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快睡着了：“我刚才帮你引动混沌之力，耗得也差不多了...得睡会儿了。小姑娘，好自为之吧...记住，有时候，最荒谬的，可能就是最有效的...”
声音彻底消失了。林小满在心里呼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平衡之力似乎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运转起来，比以前多了几分灵动；而且脑海里那幅“混沌滑稽诀”的路线图，也牢牢印在记忆里，不是幻觉。
朝阳终于跃出海平面，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也洒在林小满的身上。她站起身，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心。
寂灭兽的本体，比她想象的更可怕；但也正因如此，它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忌惮混沌的“混乱”之力。而突然出现的“混沌”意识，虽然来历不明、行事荒诞，却显然站在寂灭兽的对立面，算是一个意外的助力。
前路依旧艰险，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也多了一张看似荒诞、却可能出奇效的底牌。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力量；然后，想办法找到寂灭兽储存意识碎片的地方，尝试找回赵灵儿的残魂；同时，她也得弄清楚，这个“混沌”到底是什么，是敌是友。
林小满调息片刻，待恢复了一丝力气，便纵身跃起，朝着星月盟的方向飞去。昨夜盟内遭遇大变，北辰和各位长老不知是否安好，她必须尽快回去看看。
就在她飞离后不久，那片礁石下的海水中，突然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一团透明的、不断变幻形状的能量体缓缓浮了上来，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嘀咕：“啧啧，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比北斗那个死脑筋好玩多了。寂灭老儿啊寂灭老儿，你横行这么多年，终于遇到克星了...你的好日子，到头喽...”
话音刚落，能量体轻轻一扭，便融入海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海面轻轻晃动的波纹，很快也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