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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明眼睛瞪得溜圆,瞳仁几乎缩成了小点,像被骤然惊飞的灰鸽子,翅膀还僵在半空——他的手指就那么定在比划“诡踪者”手势的弧度里,指节泛着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像绷到极致的弦,微微凸起。喉结急促地滚动两下,像有颗石子卡在喉咙,声音裹着没散的惊愕,尾音发颤得像蛛丝缠上了风,飘得忽高忽低:“为、为什么这么问呢?你的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吧?!”最后几个字几乎破了音,带着点被吓到的哭腔。

于佳森下巴微抬,下颌线绷得像根快要断裂的钢琴弦,喉结“咕噜”一声滚动,那口到了舌尖的刻薄话硬生生咽回去时,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跳了两下。胸腔被那股气撞得微微起伏,衬衫第二颗纽扣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像颗按捺不住的心跳。随即,他像架上了膛的机关枪,连珠炮似的问题脱口而出,语速快得带起风,嘴角边的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零星落在他那件熨帖的白衬衫前襟上,洇出几个浅淡的小点,像落了几滴雨。

“第一,你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么大个人运出去的?”他往前倾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剜过来,“别拿‘魔术’这种借口来搪塞——我见过的魔术师连扑克牌都藏不住,袖子里还总掉出硬币呢!”

“第二,你从哪儿学的这些所谓‘魔术’?”他顿了顿,指尖猛地戳了下茶几,“教你的该不会是‘诡踪者’吧?那种几千年来称号和人群都没变的家伙,怕不是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跟博物馆里的老古董似的,浑身裹着霉味!”

他往前倾得更厉害,膝盖几乎要顶到茶几,声音里的鄙夷像针尖似的扎人:“第三,有这闲工夫,早该用这比魔法还厉害的手艺赚得盆满钵满了,却为了这点钱搞绑架?”忽然嗤笑一声,指尖在膝盖上敲出急促的点,节奏快得像催命符,“我在家乡大学社团专门开了个‘诡踪者分辨社’,招新海报用荧光笔写的‘抓诡踪者送葡挞’都贴满了食堂公告栏,连保洁阿姨扫着地都能背出我们的口号!就是用来揪你们这些用特殊身份藏能力的家伙的!别狡辩了,你袖口那点闪银光的粉末,当我没看见?”

艾明被怼得往后缩了缩,后背“咚”地撞在掉漆的铁皮文件柜上,柜门上用油性笔画的涂鸦都跟着震了震。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热棉花,一个字也没蹦出来,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着,能看见衬衫第二颗纽扣随着呼吸上下晃动。但很快,他眼珠骨碌一转,眼尾的细纹都跟着生动起来,打定主意要耍耍于佳森。

他手腕灵活地一转,像是有魔法似的,指尖突然冒出一枝红玫瑰,花瓣上还凝着颗晶亮的露珠,在昏黄的台灯下折射出彩虹似的光,那光晃得于佳森眼皮跳了跳。艾明把花挡在身前,像举着面小小的盾牌,玫瑰枝在他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

于佳森眼皮都没怎么抬,手往风衣口袋里一探,“唰”地抽出根泛着冷光的鞭子,鞭梢上还缠着片干枯发脆的梧桐叶,叶边卷得像焦了的纸。他不耐烦地甩了下,鞭梢擦过空气发出“咻”的轻响,带起的风把艾明额前的碎发都吹得贴在了皮肤上:“想打架就直说!”

艾明却把玫瑰枝在指尖转得像个小风车,花瓣蹭过他的指腹,留下点淡淡的甜香,那香味混着他身上常年不散的葡挞黄油味,奇怪又和谐。他转着花,声音轻飘飘的:“你知道咱们这儿要被并入东亚地防军了吗?你们新加坡,可是属于东南亚地防军的。”

于佳森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额前的碎发跟着动了动,像被风吹乱的鸟羽,随即又恢复平静,只是语气里那股别扭的不满像化不开的浓墨,染黑了后半句话:“哦,我知道啊。但我一直纳闷,新加坡怎么就被分到这该死的东南亚板块里了!”

艾明把玫瑰花往沾了点水渍、边缘都磨起毛的麻布口袋里一塞,那口袋是他奶奶缝的,上面还歪歪扭扭绣着朵快被洗褪色的木棉花。再揭开的瞬间,“扑棱”一声,翅膀带起的风把桌上那杯没喝完的奶茶吹得晃了晃,杯壁上凝的水珠都震落了两颗,飞出只灰扑扑的鸽子——它翅膀上沾着点细碎的绒毛,一看就是刚换过羽的,却精准得像装了导航,用喙衔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稳稳落在于佳森摊开的手掌上。

于佳森指尖的温度让纸条微微发皱,纸面泛起细小的波纹。他捏着纸条展开,上面用毛笔瘦金体写着的字力透纸背,墨水像是还没干透,带着股淡淡的松烟味,那味道让他想起家乡书房里的旧墨盒。纸条上的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你们新加坡人可真难伺候!”

他盯着那行字,脸色瞬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眼尾都泛起红,怒火像烧红的铁丝,刚要从眼底冒出来,艾明身后的大门突然“砰砰砰”被擂得山响,震得墙上的旧挂历都簌簌往下掉灰,挂历上印着的“1999年”几个字都跟着抖。

艾明手忙脚乱地冲于佳森使眼色,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像受惊的鹿,一边用口型无声地说“快躲起来”,嘴唇翕动得飞快,一边打了个响指,那只鸽子像是接收到无形的信号,“嗖”地从半开的、蒙着层厚灰的窗户飞了出去,翅膀扫过窗台上积灰的搪瓷杯,“当啷”一声轻响,惊得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远了。等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冷风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门口站着的房东太太正叉着腰,烫得卷卷的头发都被气得微微发抖,像只浑身炸毛的狮子狗。

“这都多少天了?房租还没交上来?”房东太太的嗓门像安了个小喇叭,震得艾明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都冒了点金星,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她蒲扇似的手一把将艾明往屋里搡,力道大得像被门板撞了下,艾明踉跄着退了两步,后腰“咚”地撞在铁皮柜棱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冷气,柜顶上的空罐头盒被震得“哐当”一声滚落在地,在积灰的地板上弹了两圈才停下。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像生了锈的探照灯,扫过桌面时在那盘剩叻沙上定住了——半截叻沙软塌塌瘫在白瓷盘里,橙黄色的汤汁顺着盘沿凝固成圈深褐色的印子,边缘还挂着几根没捞净的咖喱叶,像块没擦干净的污渍,看着格外刺眼。“艾明!你怎么又吃新加坡的东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刺得人头皮发麻,唾沫星子随着怒气喷到艾明脸上,带着股淡淡的薄荷牙膏味,“上次就说过不许在我屋里煮叻沙!那股子咖喱叶混着椰浆的味儿,能在楼道里飘三天!三楼张婶、五楼老李都来敲门投诉了,你是聋了还是装听不见?”

她骂骂咧咧地弯腰,腰间洗得发白的围裙扫过积灰的地板,带起一小股呛人的灰尘,呛得艾明直咳嗽。枯树枝似的手指在地板缝隙里扒拉了两下,捏出根灰白的鸽子羽毛——那羽毛软塌塌的,尾端还沾着点浅黄的碎屑,不知是饼干渣还是面包沫,被她捏在指尖像捏着铁证,手抖得厉害,指节都泛了白:“我说过多少次!这房子不能养动物!猫啊狗啊也就算了,你居然还养鸽子?”唾沫星子星子溅在艾明鼻尖上,“这些鸽毛到处飞,我那有哮喘的小孙子昨天咳得直翻白眼,现在还在医院雾化呢!听好了!今晚六点前再不交房租,就给我卷铺盖滚蛋!这话我只说一遍,别逼我叫人来搬东西——到时候把你那堆鸽笼、鸟食罐全扔楼下垃圾桶里去!”

艾明被她骂得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后背撞疼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只能咬着唇没敢应声,手指死死抠着衣角,指腹都掐出了红痕。

艾明连忙赔着笑,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把房东太太往门外送,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手掌能感觉到她背心上汗湿的黏腻:“王太太您消消气,今晚肯定交,肯定交……保证六点前,我现在就去取钱……”可于佳森早想着要逃出去,故意在里屋弄出“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铁盒子砸在了地上,声音沉闷又刺耳。

房东太太听见动静,本来都走到楼梯口的脚又“噔噔噔”折返回来,高跟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像敲在艾明的心脏上。艾明心一紧,心脏“砰砰”直跳,像揣了只疯跑的兔子,抢先一步冲到于佳森藏着的角落——那儿却空空如也,只有积灰的地板上,留下个浅浅的、带着鞋印边缘的脚印,像个突然消失的谜面。

于佳森早趁乱蜷成一团,像只警惕的黑猫似的钻进了天花板隔间。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木板,木纹的粗糙感透过薄薄的衬衫硌着皮肤,甚至能摸到木缝里嵌着的细沙——那是经年累月积下的灰尘凝结成的颗粒。他缩着肩膀,膝盖抵着下巴,连呼吸都放轻了,耳朵却像雷达似的捕捉着楼下的动静。房东太太的脚步声“嗵嗵”砸在地板上,每一下都像重锤敲在头顶,震得隔间里的陈年木屑簌簌往下掉,有的钻进衣领,带着霉味的细灰贴在脖颈上,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死死抿着唇,鼻孔微微抽动,鼻尖泛红,才把那个喷嚏硬生生憋了回去,眼角却因此沁出点湿意。

隔间缝隙透进的光被百叶窗割成一道道金条,细小的灰尘在光条里翻滚跳跃,像一群被惊动的金甲虫,其中还混着几根白色的墙皮碎屑。他眯眼往下看,正好瞧见房东太太圆胖的影子晃过,围裙带子在地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线,手里那根竹扫帚的影子在地板上扫来扫去,竹枝的分叉清晰可见,扫到隔间正下方时,木头上甚至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戳穿木板。对面楼晾着的花衬衫在风里拍打着,红的像熟透的番茄,蓝的泛着天的颜色,黄的晃得人眼晕,像一面面招摇的旗帜,而四楼的窗台边缘积着层薄灰,往下瞥一眼都让人腿肚子发颤——楼下的水泥地裂着细纹,嵌着几块尖锐的碎石,明晃晃地提醒着他:跳下去,骨头能碎成八瓣。

“小兔崽子,藏哪儿了?”房东太太的骂声透过木板传上来,带着股呛人的油烟味,混着她刚炒完菜的蒜香,“找着非撕烂你的嘴!”她的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停在隔间正下方时,连木板都跟着发颤。

于佳森眼尖,瞅准她影子顿住的瞬间,后槽牙一咬,猛地抬起穿着运动鞋的脚——鞋边还沾着今早踩的泥点,鞋跟狠狠碾在那块看着就朽坏的木板上。“咔嚓——”一声脆响,像冬天踩碎了冻硬的冰面,木板的裂纹顺着纹理蔓延开,带着木屑“哗啦”往下塌。

碎木片劈头盖脸砸在房东太太的小腿上,她“嗷——”的一声尖叫刺破耳膜,声音里裹着疼和怒,肥硕的身体像袋灌了铅的棉花似的踉跄着倒地,后腰重重磕在茶几角上,发出“咚”的闷响。她疼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手捂着腰直抽气,鬓角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额头上。地板被她压得“吱呀——吱呀——”惨叫,老旧的木龙骨发出快要散架的呻吟,旁边的热水瓶被撞翻,铁皮外壳在地上滚了半圈,“哐当”一声撞在墙根,内胆碎成了星星点点的银渣,混着没倒干净的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于佳森借着木板塌落的空档,像只被惊动的蝙蝠似的从隔间翻下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天花板的积灰被卷得漫天飞舞,其中还飘着半片干枯的蜘蛛网,迷得刚凑过来的艾明直揉眼睛,睫毛上沾着灰,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在脸颊冲出两道浅痕。他脚一沾地就往门口冲,运动鞋底擦过地板,带起串细碎的火星,跑过墙根时,带起的风把艾明贴在墙上的“葡挞促销”奖状吹得哗哗作响,卷边的纸角像只白蝴蝶的翅膀,扑腾着扫过钉住奖状的图钉,才恋恋不舍地落回原处,纸面上还留着道被风吹出的浅折痕。

艾明看着乱成一团的屋子,房东太太倒在地上,捂着小腿骂骂咧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母鸡,脏话像泼出去的脏水。他只能慌慌张张地摸出手机,手指都在发抖,屏幕都差点没点亮,好几次差点按错号码,指腹都蹭得屏幕上全是汗印子,这才拨通了医疗队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夹杂着房东太太模糊的叫骂声,像被揉皱的纸:“喂……喂?医疗队吗?这儿……这儿有人受伤了,在和平里三巷六号……对,四楼,房东太太被砸到腿了……你们快来,她疼得直叫唤……”随后便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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